於是 ,這個穿著提藍道袍的青年,好像毫墨一樣的眉就斜起來了,臉上是一貫的冷冷的神色,以看見犯法者一樣的口吻喝止道:“不像話。沒有規矩。在長廊奔走,這樣的粗莽,是下等人的舉止。”
齊萱睨著他,總覺得從青年的嚴厲的神色裡能看出驚異,又好象能看出輕蔑。
他在輕蔑什麼?
齊萱覺得他是在驚異與輕蔑她不經意間展示出來的毫不遮掩的勃發的生命力。
她知道自己有些汗濡而貼身的織花襦裙,必定顯出美好的形體來;
她即使不伸手去撫摸,也必知自己此刻的臉龐定是在運動後顯得紅潤而美麗;
她甚至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睛肯定是水汪汪而多情輕快的。
齊萱明白自己是應該青春美麗的。而這種美是無罪的。
然而,她抬頭,更加清清楚楚看到,在齊玉德的眼裡:她這樣肆意地展示青春,是個犯罪的,違法的,犯規矩的。
她不覺得自己的年輕,自己的美麗是一種罪。
然而這是長兄,同她爹也不差了。
她只得乖順地低下頭,整了整裙襬,低下柔而修長的脖頸,將自己的紅潤臉龐與起伏的胸脯,都借低頭的陰影而重新掩住,做著絲毫不差槁木一樣端正的禮節:“諾。”
然後,齊萱收起大步,開始走起了緩慢而小小的蓮步。她不再昂著頭,而是微垂著面容,由趕上來的侍女扶著,垂首低眸。
又是所謂的淑女了。
見到姊妹的姿態,青年似乎是滿意了,然而又帶有一些警告地說:“你不小了,將來——將來縱使到了別家,也是不能丟了我家的門面的。”
齊萱低低應諾。
齊玉德就大闊步地走了。
齊萱等他走得稍遠,就撫著方才拿在手裡縮排袖子的簪子,長嘆了一口氣,說:“猴兒簪啊,猴兒簪,你看,這樣的,就是這樣的。”
齊玉德年齡是最長的,齊老爺一貫覺得長子是不能長於婦人之手,所以等齊玉德稍稍年長一些了,齊老爺就親自教養他。
人人都很滿意大郎君齊玉德又是一個正經人,規矩人,能讀書的人。
至於到底如何。。。。。。人人都說好的,時人,官家都說好的,齊萱嘴上也只能說這是好的。
當然,齊萱這種女流是沒有資格評論兄弟的。所以她只是嘆了一口氣。
隨即,齊萱似乎聽到猴兒簪也嘆了口氣。
她給狠狠嚇了一跳,頓時驚疑地看向簪子。
卻聽見那固定在贊頭,黃玉雕做的玉小猴子,竟然動了動,從手舞足蹈的模樣而做了個撓頭模樣!
“二娘子,二娘子!二娘子怎麼在發抖呢?”
旁邊似乎有人在喊,齊萱頓時一激靈,險些沒把手上的玉猴簪子給脫手砸地上。
她被這一喊,反倒定了定神,自若地將簪子收入袖中,把玉猴的變化遮擋了:“只是乏力了。不必大呼小叫。”
可以說齊萱一路回到閨房的時候,是懷著恐怖,又滿懷激動的。
那些聖賢書裡說的怪力亂神莫不是真的?
這麼枯燥乏味的世界裡,莫不是真有她所想象的話本里鸞鳳飛歌的存在?
然而……若真是精怪,如果要害無辜性命,她一個*凡胎,能怎樣救人?
想到這,齊萱的步子又頓了。
天色不早了,火燒雲滾了起來。
齊萱路過一處荒蕪的園子,院門被幾把鐵鎖牢牢鎖著。
那周邊荊棘野草爬滿都沒有人理的。
那是齊萱的親孃蘇氏還沒有病倒前住過的地方。
後來蘇氏把自己給鬱悶病了,就搬地方了。
人們都說是這園子不乾淨,困病了蘇氏。
齊萱知道不是的。
她知道那裡面中央有一口枯井。
她小時候偷偷摸進去過,回來卻被嚇得大病一場。
她都不敢說自己在裡面看見了什麼。
恐怕說了也沒人信,就索性閉嘴了。
望著那能使周邊的天空都平白暗沉幾分的荒蕪之地,她不由苦笑著嘆了口氣,捏著簪子捏了半天,還是走到那園子邊的一堵短牆邊,將簪子用力丟了出去。
聽到隔著一堵牆傳來輕而脆的玉碎聲。
齊萱不喜歡這個家,這家裡的陰慘慘沉鬱鬱的重重規矩,恐怕比精怪都還可怖。
但是她也不能只為了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