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多麼艱難,都能在最後關頭化險為夷,她不知道,自己這一次還有沒有這樣的運氣?
我們都崇拜著故事裡的主角,甚至夢想有朝一日也成為那樣傳奇的人物,但不要忘記,主角光環之下,有多少小人物還未來得及發光便已早夭。
千萬海沙,也許只能成就一枚珍珠,萬頃礦脈,說不定只能採出一枚鑽石。
她的氣運,是不是到今日便已用盡?從此真仙界的奇景,世間繁華都與她不再有關係?蘇瞳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百年過去,蘇瞳依舊持劍而立。
她的腿似乎已經與大地相連,裙襬上爬滿青苔,面板由柔軟變得堅硬,就算是有人經過她的身旁,也完全看不出她身上還有生機。
她的發,在區區百年間完全變白,因為她雖站立不動,精神力卻比九十年前活躍百倍不止!她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著自己的精神力,令她的神識,滲透到了這座無根山的每一石一沙,一草一花中!
她的意識,在已經垮塌的山巔松居內沉澱,在琉璃步道上徘徊,跳躍枝頭溪岸,洞悉每一細物在無根山上的變化。
從理性上說,她已經知道自己錯了,但在感性上,她不能承認自己的過失,只能日復一日在此地沙石中尋找陣法所謂的“破綻”,這已經由“執念”化為了她的心魔。
她存在的所有意義,都依附於此。
直到百年之期圓滿,依舊一無所獲。
她幾乎已經麻木的眼,看了看地上的朋友們,夜吹的衣物早已經腐朽成灰,只有幾根頑強的纖細還附著在他的面板之上。
傷口早已經沒有了血痕,被百年風雨沖刷,斷面清清楚楚,可以看見肌肉的紋理與內臟被切開的模樣。
被傲青從懸崖上背下的雲翼仙子是金仙之體,依舊保持著百年前蘇瞳見到的容顏,而傲青與雛翎身上卻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腐爛症狀。
久久凝視傲青的臉頰,在看到第一枚屍體斑緩緩出現的剎那,蘇瞳終於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百年的執念太長,她已經無法承受自己內心的煎熬,這一百年來,她的身體未動,她的神識卻已融合到整個山峰,若有破綻,早被她捕獲。
自欺欺人,終有盡頭。
時至今日,她累了,早應該為自己做錯的事付出代價。傲青、夜吹與雛翎,還在黃泉中等她。
這一次從蘇瞳眼中流出的,既不是幡然悔悟的淚水,也不是哀怨憤怒的鮮血,而是她本已所剩無多的生機。
滋滋滋!
可以感覺到,有什麼氤氳之物正從蘇瞳緊閉的雙眼下嫋嫋升起,與此同時,她的髮色霜意更重,呼吸漸輕,原本就石化的肌膚下最後的溫度散失殆盡……
生機……湮滅!
她輸了,終是輸給自己的心,或者說從向夜吹,雛翎和傲青出劍的剎那,她便早已失心!
山風吹得樹影一陣搖曳,扒下了附著在夜吹屍體上最後一縷蛛網般的殘衣,但在這風停的剎那,原本已經“死”去的蘇瞳,驀然張開雙眼,失神多年的濁目深處,倏地迸發出兩束極烈之光!
出劍!
不需要出鞘,因為無鞘!
不需要蓄力,因為這劍,已持百年!
蘇瞳猛然躍起,雙腳與地面剝離,發出摧枯拉朽的聲響,那些攀爬於裙裾的青苔剎那撕斷,拖住了她的長裙,卻拖不住蘇瞳躡雲而起的疾風之步!
布帛從她膝蓋上三寸撕開,露出了纖長的腿。但此刻無人能看到她白皙的面板,因為她整個人已然化劍!
她本不是劍修,可是一百年的持劍,讓她心中有了“劍”。
那光芒隨她生機湮滅也盡枯竭的雪影長劍,在蘇瞳奮力躍起的瞬間,發出一連串咔嚓聲響,而後自暗光之下,綻放出照亮整個蒼穹的光華!
這光華賦予了蘇瞳強大生機,令她本已蒼白的長髮自末梢開始再現烏黑,彷彿蒼色不是歲月的痕跡,而源自可以消融的白雪。
嚴冬已經過去,第一抹救贖之光,從雲縫中射下!
只是剎那,蘇瞳持劍入空,她終於破開陣障,看到了懸崖!
那裡掛著一人,並不是雲翼……而是傲青!
傲青右手死死捏著一把純金長槍的槍頭,此槍身長七尺,與之前在地面上看到的斷槍制式一模一樣,槍尾震出強勁旋風,以恐怖的衝擊力壓制傲青身手。
捏槍的手指已在流血,槍尖已經沒入面板一寸有餘,還差分毫,便能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