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上是一局殘棋,謝清捻起棋子收拾棋局,指尖凝白,一時指色玉色相融,教人辨不出何處是手指何處是玉子。
他冷冷道:“納妾需擺什麼酒宴?”
謝景行勃然變色:“妾?!他敢!”
謝清“呵”一聲冷笑,聲色冰涼,如數九寒天的凜冽冬風,颳得謝景行從頭頂涼到腳心,一個激靈冷靜下來。
謝景行安靜了,謝清將手中棋子丟回棋笥,玉子相擊泠然作響,他聲色更勝玉磬三分:“正妃宋氏,側妃許氏、安氏,安陽王府可還有妃位?”
自是沒有的。
謝景行氣得一時說不上話來,好容易緩過來,胸前起伏不止:“豈有此理!”
謝清終於抬眸看他一眼:“無父無母,無親無族,謝雲崖一介孤女,憑甚做親王之妻?”
——是啊,沒了謝家十四娘子身份的謝雲崖,又哪裡夠格給一位親王做妃子?
謝景行死死握住桌沿,手上骨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最後終於鬆手,任手頹然落下:“叔父……說的是。”
當著謝景行,謝清一幅不近人情半點不念舊情的樣子,然而謝景行這面走,他那面就更衣出了府。
衡陽郡主坐在茶館包間內,身後兩位女婢侍立,錦衣華耀,珠釵雍容。
衡陽郡主——便是那位安陽王正妃——握著茶杯緩緩在手中轉動,眉心微鎖。美人便是美人,即使此時面帶愁態,也美得驚豔。只是此時她心裡的思量就未有那般美麗了。
謝雲崖前不久入府,謝家那位轉頭就約見了她,顯見是要為傳說中最受他寵愛的侄女撐腰。天可憐見,她對安陽王真半點心思沒有!謝雲崖喜歡,儘讓給她便是,她也省了一番心力應付——可這話卻是萬萬不能同那位說的……
謝雲崖也是好運,作為受盡榮寵的世家女,愛上安陽王后竟能平平安安帶著那一身本事離開謝家進了安陽王府。而她那被背叛、甚至可以說是被她當著盛京諸世家的面狠狠刪了一巴掌的伯父,竟還念著她,為謝雲崖來特意敲打她們。
正思索間,隔間的門被推開,衡陽郡主下意識抬眼望去,看到來人的下一瞬,腦海一片空白。
衡陽郡主是位少見的美人,安陽王府中各種美人更是多不勝數,可眼前人之美不在皮相。見著他的第一眼,衡陽郡主的眼裡根本沒映出他樣貌——只看見他風華懾人,威嚴泱泱,如松柏挺立,又似雪頂高華。
美人在骨不在皮,而眼前之人,他氣度之盛,足以掩過皮骨。她坐在簡陋的茶館內,卻只覺周遭耀耀堂皇,更勝宮廷。
——這便是,蓬蓽生輝罷?
好半晌,衡陽郡主才聽見耳邊朦朧響起:“衡陽郡主。”聲色冷然,帶著天山之巔經年不化的寒冽味道。
她恍恍然回神,低聲道:“謝公……”這一刻,衡陽郡主終於能明白,為何此人即使如今已早過不惑,仍能毫無懸念高踞“盛京第一美人”之位。
衡陽郡主尚怔怔然間,就聽謝清冷冷淡淡道:“安陽王非是良配。”
衡陽郡主贊同點頭:對啊對啊不是良……不是你跟我說這個作甚?
下一瞬,就見謝清移眸看她,眸如點漆深不可測,半點不似玩笑:“郡主是自己離開,還是……清送郡主上路?”自己離開自然就是離開安陽王府,而“上路”是指什麼,不必多說。
衡陽:“……?”萬萬沒想到,謝七郎君您是這麼爽快一個人。
她未說話,就見謝清不急不緩補上幾個字:“許側妃自同郡主一起。”
衡陽“唰”出了一身冷汗。
她看看謝清,如此美人在前,縱然剛剛才被威脅了,也實在很難對他產生什麼不滿。醞釀一會兒情緒沒有效果,衡陽乾脆地實話實說:“那個……謝公啊,我走倒是好走,只是許側妃……卻是無法和我父解釋。”她這面帶著許姑娘回家,那面兩人就能一起被她爹打斷腿吊起來。
謝清微微一笑,眼尾舒緩帶出月色皎皎:“郡主府不日將建成,郡主入住郡主府,一切事宜儘可自行掌理。”
翻譯一下,這話的意思就是。
——為你向皇帝要一個郡主府,你在裡面愛怎麼造怎麼造。
衡陽望著謝清眼角笑意,一時又失了神,待回過神來,只直直一句:“那便多謝謝公了。”有這麼一位伯父,謝家那姑娘是要瞎到什麼地步,才能看上安陽王!
“郡主客氣。”
衡陽正要走,就聽謝清語聲從容:“安側妃處,還望郡主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