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跟著高師傅隨手一撥,那小腳的主人便驀然翻轉過身來。
青衣登時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個模樣驚悚的小嬰孩兒,他有著極為纖細的手腳,泛著青斑的小小軀體全然不匹配那顆相對碩大的腦袋。
他的眼睛極大,黝黑的眼珠幾乎佔滿了眼眶,眼瞼透明的幾乎不存在,就那般死氣沉沉的瞪著所有望向他的人。
“這是哪裡來的孩子?”嚇得心肝亂跳的青衣下意識偏過頭道,“看著著實可憐,還是快快送去埋了吧!”
“等等……“黑三郎面色不改的仔細看了那死嬰幾眼,隨即像是看出了什麼般吩咐高師傅道,“將他翻過來。”
高師傅手腕一抖,依言將那死嬰翻轉過來。
背過臉去的青衣只聽得黑三郎嘖了一聲,隨即便是一陣凝重的沉默。
她覺出不對來,掙扎片刻,終究是咬牙回頭,去看那死嬰身上有什麼值得他們這般嚴肅的地方。
不過是一個早夭的嬰兒,要說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也只有他背上那對突兀的凸起了吧。
黑三郎目不轉睛的看著死嬰,半響才沉聲道:“發現了多少?”
“不多,就這一個。”高師傅喘著粗氣悶聲道,“不過離客棧只有一丈遠,再往外走幾步的話,應該可以挖出更多個來。”
黑三郎出了會兒神,末了滿面肅容的擺手道:“拿出去燒了吧。”
高師傅遲疑的默立片刻,因他本就不是聰慧至極的人,是以現在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少不得要照做了。
青衣探詢的拉了拉黑三郎的衣袖。
黑三郎輕輕摸了摸懷裡的蛋,然後才輕聲答道:“那不是孩子,那是飛蝗的卵。”
自從被林家趕出來後,慕子琪已經風餐露宿一月有餘了。
秋夜的風已有些許涼意,他盤腿坐在地上,開始對月撫琴。
鳳凰桐的絃音依然是那般的悅耳,哪怕沒有高雅的香,沒有上品的清茶,哪怕它的主人已經一身襤褸,它的音色依然是這世間最為難得的天籟。
他憔悴的面容上隱隱透出幾分迷醉來,連帶著難捱的飢餓感都消減了許多。
“我呸,我說你這人是不是有毛病?”不忿的罵聲驟然響起,驚得他手下一滑,毀了原本流暢的曲調。
“大半夜的彈什麼棉花呢!”打斷琴音的人猶未解氣,繼續憤憤道,“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明兒大家夥兒還得早起趕路呢!你再弄出噪音來,就休怪我們砸了你那張破琴!”
他緊張的抱緊了瑤琴,生怕那說話的人當真來毀了他的琴。
但那人卻並不曾起來,琴音一停,他便痛痛快快的翻身繼續睡了。
慕子琪忐忑回頭,確認那隊長工都已經睡熟了,他這才鬆開胳膊,開始小心翼翼的用琴袋將瑤琴包裹起來。
他心中憂思惆悵,又不能借琴解憂,是以徹夜難眠,只能瞪大了眼睛,看著天上那輪明月嗟嘆不已。
嘆著嘆著,他不知怎麼就睡著了。
“嘿,醒醒!”
睡意朦朧時,他感覺胸口一陣鈍痛,頓時就驚醒了過來。
他惶惶然抬頭,就見長工們早已整裝待發了。
他們的身後是一堆猶在冒煙的焦炭,用來包裹乾糧的油紙散亂的丟在地上,無聲的昭示著長工們已經吃完朝食了。
腹中飢餓不堪,他艱難的嚥了口口水,但內心僅存的那點傲氣讓他不願開口討食。因為他只得他們是不會給的,又何必自討恥辱呢?
“快起來!”監工頭鄙夷的踢了他一腳,繼續用言語羞辱道,“一看你這好吃懶做的樣子,就知道外頭那些人傳得話沒錯了!我呸,還自稱文人雅士呢,說出來都丟人!賴在林家吃穿不說,還勾引人家女兒,林家沒打死你已經是行善積德了!”
慕子琪被刺得肺腑一陣絞痛,臉色也跟著青了起來。他喘息幾下,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我沒有——”
“快爬起來趕路了!”監工頭懶怠聽他狡辯,又是罵道,“趕路時就拖拖拉拉磨磨唧唧,夜裡又討嫌的彈琴,要不是你,我們早就到地方了。”
慕子琪悲憤交加,又不願如對方那般粗野蠻橫,少不得又隱忍了下來。
一行人趕了半日路,他又餓又困,再加上揹著的琴分量也不輕,終究還是被遠遠地甩在了隊伍後面。
待他好不容易趕上隊伍,就發現他們早已架了篝火吃起了乾糧。
他蜷縮在角落裡,欲言又止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