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門徒們見他面色紅紫,又抬手按住胸肋,便知他這是氣的肝逆了。於是他們扶人的扶人,勸和的勸和。
一個勸費老道“師父莫要動氣了”,一個又道“小師弟快快同師父陪個不是!父子間血濃於水,做什麼這般鬥氣呢”。
書呆子本就是個迂腐到不行的書生,方才那般同費老對峙已是自己最出格的行為了,如今見費老被自己起的肝疼,他便立時萎了下去。
“是我不該……”他馬上就道歉道,“還請爹你消氣……”
“哼!”費老橫眉豎眼的吹了會兒鬍子,這才甩手不再叫門徒們扶著。
門徒們緊張的在一邊看著,生怕他一個氣不過就厥過去。虧得費老身子骨結實,不過眨眼的功夫,他的臉色便已恢復如常。
“等回來再教訓你!”他一面罵,一面又轉身朝西山走去。
門徒們見費老難得這般輕易就放下了,少不得又互相擠眉弄眼的笑了。
唯有被甩著後面的書呆子不安的抓了抓臉,半天才想到問嬌娘道:“他這是不生氣了?”
“……我瞧著費老大人還是挺生氣的……”蛛娘也不是很確定,只能猶豫道,“他說回來再教訓你……”
書呆子面帶惶恐的愣了會兒神,末了認命般的苦笑道:“既然……那便等他來吧……”
說完他便拖了虛浮的腳步慢吞吞的回房去等了。
緊閉的房門突然被人用力的推了開來,嚇得正倒藥的小硯手下一抖,卻是潑了大半碗的藥湯。
守在床邊的方舟本能的握緊了劍柄,不料一抬頭,就看見青衣行色匆匆的從外頭衝了進來。
他心下一鬆,忙對著青衣禮貌的點了點頭。
青衣慌忙回禮,及至走到床前時,她的動作就緩和了下來。
“阿兄?”她輕聲喚了溫玉一聲,然後才輕輕撩開了垂落的床幔。
昏暗的床幔裡,面色蒼白的溫玉看起來既文弱又脆弱,彷彿她略大些嗓子,他便會如一捧春雪般被她震散。
她忍了忍,復又壓低了聲音輕輕道:“阿兄——”
“阿郎才睡著沒多久。”邊上的方舟唯恐青衣吵醒溫玉,便出聲勸道,“小娘子還是晚點再來吧?”
青衣失望的點了點頭,待要起身,就見溫玉抖著睫毛醒了過來。
“你來了。”他虛弱的笑了笑,微啞的聲音聽得青衣又是一陣愧疚。
“嗯,我就是想來看看你醒了沒。前幾次來都錯過你醒的時候了。”青衣見他掙扎著要起身,便慌忙俯身按住他的肩膀道,“不用起了,都是我的不是,吵醒你了。”
溫玉依言躺回去,但還是探出自己那清瘦的手努力去夠青衣的臉。
青衣正是心懷愧疚之時,忙壓低了頭方便溫玉行事。
溫玉笑如春風,略摸了摸青衣的側臉之後,他這才嘆息道:“生子到底是耗費精血,你瞧著比當初清瘦好些。”
青衣怎料到溫玉一醒就說這話,一時有些羞。待要臉紅,就聽得溫玉又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來。
“阿兄你可還好?”青衣又驚又急,忙轉頭催方舟拿藥,“藥呢?”
方舟眼帶狐疑的握住溫玉的手,闔眼診脈了片刻之後,他眼皮一跳,這才睜眼並面無表情的對青衣道:“阿郎此次傷勢頗重,有些傷及心肺,所以才咳嗽得厲害些。靜養幾日便可好了,小娘子無需太過擔憂。”
“是嗎?”青衣心下稍寬,這才勉強對著溫玉微笑道,“阿兄可有什麼想吃的?要不我燉些冰糖雪梨給你潤潤嗓子?”
溫玉但笑不語,只略點了下頭。
青衣見他點頭都甚是吃力,便再不敢打擾他休養。為表歉意,她急忙起身準備去燉雪梨了。
待到雙子書童送走了青衣又關了房門之後,方舟這才無奈的朝床榻上的那人道:“方才你是為何要那般裝病呢?我把脈探了一下你的脈息,雖然脈息還有些虛浮,但平穩順和,卻是好轉的脈象。”
在青衣面前顯得奄奄一息的溫玉此時曲臂支起了半身,看起來確實頗有精神。聽得方舟責備他裝病,他便慵懶的呵呵笑道:“青衣並非那等精明的人,及至今早,她都還以為我並沒有甦醒,可是現在又為何急匆匆的趕過來瞧我醒了沒有呢?”
方舟聞言先是一愣,半響才遲疑道:“你是說她知道了?”
“何止呢!若不是我方才裝病,只怕她該拉著臉同我生氣了。”溫玉雖然臉上還在笑,但那雙焦糖似的眼眸裡卻是暗潮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