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蘇微猛然回過神,連忙放開了手,看到蒼白的手臂上已然留下了一個烏青的印記,連忙道,“弄痛你了嗎?”
“沒事。”原重樓放下衣袖,“睡吧,不早了。”
蘇微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湧起一股止不住的擔心,道:“忽然想起白天曬出去的草藥還沒收回來,得出去收一下。你先休息吧,不用等我了。”
原重樓皺眉,反對:“別去了,都那麼晚了,明天再收也不遲。”
“那不行,被露水一打,估計就不能賣給藥鋪了。”她只回了一句,便抬手一按窗臺,掠出了窗外,“你先睡,別等我了!”
外面月色皎潔,照得天地明亮如洗。
她落在了樓下的地面上,袖子裡一把短劍悄無聲息地滑了出來。蘇微握劍在手,抬起頭,細細地打量著眼前這一座棲身的竹樓——那塊燙金匾額還掛在那裡,在月光下熠熠生輝,然而地面上的一處地磚卻微微凹了下去,有兩塊居中碎裂。
她如同一隻繃緊了全身肌肉的豹子,在月下緩緩逡巡,一處處看過去,眼神雪亮,所有的蛛絲馬跡在她眼裡逐步如碎片拼合,回覆了當時的完整景象。是的,被還原的一切應該是這樣——
那些人曾經落在了屋頂上,想要進入室內,卻遭到了猝不及防的攻擊;
然後,他們在打鬥中一起落下來,因為收不住力而踩碎了地上的磚;
無聲的搏殺中,有人死去,有人逃進了廚房;最後一個人被殺死在了灶臺前,雖然屍體被清理,有幾滴血卻滲入了水缸。
那些人把一切都打掃乾淨了,卻唯獨忘了換掉水缸裡的水。
——所以,被她今日察覺了出來。
蘇微在冷月下一處處地看去,一切宛如重新浮現在眼前。
可令她不寒而慄的是,既然昨夜有過那麼大的一場血戰,為什麼她竟然一無所知?難道是離開江湖日久,那一點本能都退去了嗎?
蘇微輕輕嘆了口氣,足尖一點,無聲地翻身上了屋頂。風動竹聲,月影西斜,被竹林細細篩過,在地上均勻地漏下如碎銀子一樣的月光。她垂頭看著地面,心裡忽然一動——地面上的竹影裡似乎陡然缺了一塊,形狀好生詭異。
她抬起頭看向屋子對面的竹林,細細端詳,果然發現枝葉間似乎有一個缺口,月光正是透過那一處完整地灑落下來。她心下一驚,翻身躍起,掠入竹林,朝著那個對映出來的缺口處奔去。
只是輕輕一點足,便落在了竹枝上,俯下身去。
果然,那一株竹子上被利刃齊齊截去了一部分枝葉,看斷口,竟然是不到三日之前留下的——竹林茂密,如果不是被月光篩漏了蹤影,在白日裡根本無法看出來彌端。在竹枝上殘留著依稀的血跡,一滴滴順著竹竿流下。
她越發覺得心驚,沿著那些痕跡一路追了下去。
一直追出了二十幾里路,翻過了一個山頭,那一線細微的血痕,才終止在後山一處野塘之中,再無痕跡。
蘇微蹲下身,用手指拈了一撮帶血的泥土,放在鼻子下嗅了一嗅,臉色微微一變。昨日夜裡下過小雨,土地猶自溼潤,這血的味道里卻帶著一種辛辣的惡臭,似乎是中了毒。
她望著竹林後那片小小的野塘,如同苗疆所有的池塘一樣,這個野塘上密密麻麻布滿了溼熱地帶特有的鳶尾和睡蓮,幾乎看不到底下幽暗的水面——她想了想,便伸手斬斷了一根竹子,順著那痕跡緩緩探入塘裡,攪了一攪,沿著底部搜尋。
忽然,竹枝末端似乎沾到了什麼體型頗大的東西,一時間難以移動。蘇微眼神凝聚,瞬間手臂用力,將竹竿從水底拔了出來——嘩啦一聲,水底那東西隨之被帶出,衝得水面的浮萍植物紛紛歪倒。
那一瞬,她無聲地倒抽一口冷氣——
竹枝末端被鉤住的,居然是一具白森森的骸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那具白骨撈了上來,跪在地上仔細檢查。白骨上的血肉雖然腐爛殆盡,然而從骨殖的新鮮程度來看,這個人死去其實並未超過兩個月。骨架完好,找不出任何刀傷的痕跡,只是整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黛色,透明如琉璃。
那應該是中毒的表徵。
是中了什麼毒呢?這個人,又是誰?蘇微重新用竹枝探入池塘,在底部緩緩拖動,感覺到那個池子底下有什麼累累堆疊,拖動時顯得頗為沉重。她心裡一凜,心知不對。
片刻後,她看著面前打撈上來的一切,不由得變了臉色。
——居然一共有十一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