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純地屬於自己。
在這個坦白的夜晚裡,所有一切都沒有了遮掩,他們誠實而真實地面對彼此,更是毫無遮掩地面對自己,甚至是針對自己。那些直白卻回味深長的對白,不是為了兩。性。關係也不是為了社交應酬,更不是賣弄深沉,而是一次次全面的自我探討,一次次深刻的靈魂交談。
他們說給自己聽,然後有足夠好的運氣遇到一個聽得懂的人。
兩個人在咖啡館假裝給自己朋友打電話最為特別,拋開了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遮掩和假裝,讓彼此真實而赤果地站在對方面前。他們假裝對方不存在於這個空間,假裝自己在對某個不相關的人討論身邊這個男人或者女人,談論自己對這個男人或者這個女人的感受。這是無聊的談話嗎?顯然不是,這是誠實地面對自己,真實地面對對方。
這一場相遇的意義就在於這種坦白,和彼此的對話,也是和自己的對話。來源於這種坦白,讓一個夜晚的相處比他們相遇之前的十幾年以及相遇之後的十幾年都要更加深刻,因為這個夜晚的坦白是以他們過去和未來都不會再相遇為代價的。這使得這個夜晚獨一無二,是時間的特定瞬間,不屬於過去,不屬於未來,只屬於現在。
由於這種坦白賦予這場相遇的意義,所以整部電影選擇了這種方式:從對話開始,到對話過程,再以對話結束,因為對話的廣度和深度決定了這場相遇的意義。
死亡、憤怒、命運、時間、男人和女人的社會角色、政治、宗教、生命等等,彷佛把人生沉澱下來所有的價值觀和世界觀都坦白出來,而且一路漫步上的相遇都成為了隱喻:算命的吉普賽女郎,寫詩的流浪漢等等,而他們的無心之語,往往都可以成為迸發他們交談靈感的催化劑,繼而成為一種暗示。
這場相遇發展出了一段愛情,但相遇終究只是一場相遇,因為有相遇就有分手,當相遇開始時愛情迸發,而當相遇結束時愛情定格。
女人說她最害怕死亡之前的最後幾秒意識,因為你知道你就要死了。而這一場相遇本身就帶著一種死亡的暗喻:從一開始他們就心照不宣別離將會在日出之前到來,但這種明確的意識卻不能阻止他們的交談,她只是把這場相遇當做一次過客的擦肩而過,所以當他們意識到分別在所難免時,害怕的意識開始滋生,情緒的洶湧帶出了愛情的另外一個命題。
一方面我們希望能夠牽著另一半的手走向生命的重點,但另一方面我們又害怕時間帶來的厭倦最終會將愛情沉澱成為一種習慣,連同當初的美麗一起消失,只剩下義務和責任。
許多時候,人類都會在極度快樂的情況下真誠地希望這一刻永遠定格,與其說這是珍惜當下不如說是恐懼未來,因為我們沒有自信未來還能夠如此快樂;但另一方面愛情的洶湧又讓人無法自拔,無法放棄天長地久的念想。於是這就形成了一個矛盾的死迴圈,這也是無數段愛情裡最根本的糾纏。
男人在故事裡說,如果他能夠接受事實,接受他那種天生就很簡單的命運,他可能就不會那麼痛苦那麼憤怒。但問題的關鍵就在於他不甘心接受。對於愛情也是如此,心存懷疑的同時又心存希望,即使不完全相信還是忍不住祈禱。
所以,男人和女人在故事裡就是如此,一方面想要瀟灑地把所有美好都鎖定在今晚,然後徹底告別彼此,不需要考慮未來,不需要擔心一輩子;但另一方面又想要把如此的美好長長久久地延續下去,以至於後來持續不斷地嘮叨著再次相見與否的問題。
女人在離別之前對男人提到,她所向往的愛情,不是一見鍾情的火花,而是細水長流的樸素和不斷繼續的可能性,讓人單純而懷著美好祝願地相信愛情的至高境界是平淡卻長遠的。隨著而來的火車站離別就更加深化了這場由相遇而衍生出的愛情會有進一步發展的餘地,因為他們會像所有離別的人一樣瑣碎、糾結,捨不得放手。
一句捨不得,就是愛情的真諦。
但是他們在困惑於要用‘不聯絡’來維持一份感情、封存一種美好時,他們卻忘記了另一種讓愛情失去最初顏色的可能,那就是當他們回到各自的生活,遇到各自生活中的人,然後順理成章地忘掉對方。也許這一刻他們認為這場相遇的絢爛會讓他們終生無法忘懷,可是大多數時候我不明白他們哪裡來的這種自信:自信記憶可以和時間和生活抗衡,自信情感的重量可以抵禦時間的消磨。
‘挪威的森林’那樣一場櫻花飛舞、刻骨銘心的青春,人到中年的渡邊也只能聽著披頭士的老歌暗暗對自己坦白:我得花上一段時間才能如此這般地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