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現在身子裡的實質少了很多,但並非完全沒有。
她當即試著封閉視覺,試著用知覺去觸控每一粒沙子,不是用咒語催動,也不是那種粗暴的、大開大合式的揉捏,而是非常細緻的觸控。
當她試著用“精神”去碰觸那些東西的時候,它們便輕輕地顫抖起來,就像是回應著風的漣漪,又像是感受到了召喚的種子,予她以無聲的回應。
因為數量變少的緣故,每一粒沙子的變化從未有像現在這樣清晰。她能明白地看清到自己身體中的“組成”,感受到它們與自身之間的聯絡。
她試著催動它們,然後便看到它們緩慢地動了起來,就像是風拂過的沙地,雖然緩慢細微,卻終歸是按照她的意志無比忠實地動了起來。
當她希望走得更加堅定一些的時候,更多的沙子便會流向腳步,予她以重量——先前她行動得太急,所以沒有能迅速維持平衡;而當她希望揮動手中的刀刃之時,他們則會重新調整重心,緩慢地重新調整在她身體中的分佈。
——但是不夠。
林想。
她還需要更多的沙粒、更多的曾經屬於她的部分……
這樣想著,她開始將感覺鋪散出去一些,如同曾經催動自己的觸手那樣,想像他們像是最細緻的蛛絲那樣隨風四散開去,但其中一端始終牢牢地固定在她的身上……
然後她便聽到了更加隱秘的、不在她身體之內的呼應。
非常輕,但恰好就在十幾步開外的地方。
她“看到”了一團指甲蓋大小的、淡黃色的光點,像是螢火一樣朝她輕輕地晃了一下,然後緩慢地移動過來。
“嘰!”
同一時間,孢子獸發出了不安的叫聲。
它微微豎起了頭上彎折的觸鬚,朝著她的方向不安地伸了伸,想要觸控這個突然之間像是蛛網一樣呈輻射狀四散開來的“主人”。
可快要碰到的剎那,它又下意識地收回,直覺地意識到這個場景有些危險,也不容它打攪。
它急得想要去碰林,但是又不敢,最後實在沒有辦法,只能衝著“主人”嘰嘰嘰嘰地叫喚開來。
可不管怎麼叫,那個人都一點反應沒有。
漆黑的、如同狼一般的影子從濃霧中悄然鑽出,衝它張開黑洞洞的、滿是漆黑粘液的巨口。
它直覺地就想要往主人的方向跑去。
可還是慢了一步,那影獸直接衝它撲了過來,於瞬間將它籠罩而住。
幾乎是在同一瞬,林動了。
她身體驟然收縮,化成一陣挾著砂礫的風朝著影獸撲了過去,挾著漆黑的鋒,在它體外劃了一圈如滿月般完整的弧,徑直將它一劈兩半。
影獸尚來不及反應便失去了所有動靜,落在地上成了黑乎乎的一灘。
孢子獸直接被沙風捲住,然後安然置放於地,身子尚有些輕微的顫抖。
“下次別叫這麼響。”林提醒,“招蟲。”
她重新凝聚成了淺黑色的影子,用刀尖從影獸的身體裡翻出一點殘餘的泥巴塊,直接塞入自己的身體裡面。
新找到的泥巴在身體裡面很快就均勻地散了開來,發出歡悅的顫動。雖然密度沒有恢復原來的樣子,但是感覺總歸是比先前要好了——至少她能敏銳地感覺到,比先前重了一點點。
——體重增加的感覺真好。
——離恢復又近了一步。
也就是在這一刻,她忽然若有所覺,抬起了眼。
頭頂的黑霧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開始散去,頭頂的天空透出了光。
舍娜莎悄然撕開前方黑霧的面紗,驅散了深濃的霧氣,為她照出了前方的路來。
在她的面前,無數的骸骨鋪陳開去,形成了一片灰色的荒原,在月光下透著某種灰白色的光。
山丘一般巨石隨處可見,一眼看去如同隱沒於骨海中的島,又像是沉沒後的艦船。
它們同骸骨一起向前延伸開去,逐漸積累、堆疊,最終於盡頭形成了一座高聳而孤峭的山,遠遠望著如同一座矗立於地平線盡頭的巨大墳冢,彷彿自時間誕生之初便已經存在於那裡。
突如其來的蒼茫與荒涼就這樣擊中了她。
有那麼一瞬,她覺得失去了所有的言語能力,甚至思維能力,唯一能映照在她思想中的,只有遠方的那座高山。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終於回過了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朝著那座山慢慢走了過去。
她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