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愣了一愣,心中莫名悲痛,一時失了說下去的興趣,揮手道:“都下去。你們只要知道,朕與先帝不同便是了。”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陳郡,剛造反稱王的陳勝卻正是志得意滿。
雖然當初耕地的時候,吹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牛逼,但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還真給實現了!
從大澤鄉起事,到打著為公子扶蘇與楚地舊臣項燕平反的旗號,再到一路抵達陳郡,一切順利地就像是一場夢。
說是攻下了城池,其實壓根沒有遇到抵抗。
甚至附近郡縣的人們聽說了,都殺了當地官員,來響應他。
進了陳郡,在三老豪傑的提議,他半推半就做了這王,號張楚,也就是張大楚國的意思。
水漲船高似的,他手下就有了十萬兵馬,彙集了各路英雄:周文,這是當初在項燕軍中混過的;更不必提武臣、張耳等,都是陳郡有名的賢人。一同起事的吳廣,領兵去打滎陽,想必不日便可攻下。
男兒在世,能立此等功業,更有何求?
若說美中不足,便是不能叫老家的人來看看他如今的威風。
大概上蒼也體察到了陳勝的遺憾之情。
這日陳勝正乘車出門,健馬拉車,士卒開路,好不得意。
忽聽路旁有數人,高聲叫道:“陳狗剩!陳狗剩!我們是你同鄉人吶,咱們夏天一起在河裡洗過澡的!”
“陳狗剩,我是王五!”
“狗剩,我是你大表哥!”
陳勝第一次覺得,他娘當初給自己起的小名有毒。
第17章 秦
稱王后的陳勝還是被同鄉人叫著“狗剩”的小名,而晉為博士的叔孫通也一樣被舊友叫著“孫子”的外號。
不過現在人們再喊叔孫通“孫子”,不似調侃,細品還有幾分憐惜。
眾待詔博士聯袂來看望趴著養傷的叔孫通。
“乖孫。”一人取出個精緻的小瓷瓶,往叔孫通面前一放,“這是我家祖傳的金瘡藥,治外傷很管用的!”
又一人道:“聽說陛下要你賠二十匹絲綢,我等雖不富裕,願意一人暫借你一匹。”
再有人則關切道:“乖孫啊,你要是心裡苦,你就找我說說話,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叔孫通一直覺得眾待詔博士是榆木腦殼笨得很,此刻卻有些感動了,握著那裝著傷藥的小瓷瓶,人在病中本就脆弱,差點就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誰知道眾人說過場面話,竊竊笑著暴露了真實來意。
“孫子,聽說你給陛下親自打的屁股?”
“喲嘿,陛下親自動手,孫子你臉可夠大呀——什麼感受?”
“我聽那天當值的郎官說,陛下還給你盪鞦韆了——爽不爽?”眾人鬨笑。
叔孫通嘆了口氣,把頭扭向窗外,拼命想著趙高送來的那兩箱大金子,告訴自己不虧。
流著屈辱的淚水,叔孫通問道:“陛下讓眾博士下議的三項大事兒,可有結果了?”
“有了,周僕射動作可快了,今早就報給左相大人了。”
“這會兒該是在陛下跟前兒了。”
“我說孫子,你就別想這些了。陛下喜怒無定,這次是你運氣好,再有一次,我看你不是屁股開花,而是要腦袋搬家了……”
叔孫通又嘆了口氣,他沒看錯,這些待詔博士都是真·榆木腦殼。
咸陽宮中,胡亥看了李斯和周青臣擬的細則,不禁感嘆,辦具體細務還是要靠這種有經驗的老臣吶。
李斯摸著白鬍須,徐徐道:“徭役與賦稅,都照著陛下所指示的,各有減免。只是刑罰一事,先帝在時,肉刑便有;正因為法之嚴苛,才使得眾黔首不敢有異心。如今陛下您登基未滿一年,天下黔首還未集附,正該用重刑震懾,否則如陳勝吳廣等盜賊便更加肆無忌憚了。”
“你怕朕不尊法家了?”胡亥何等敏銳,一眼就看穿了李斯真正擔憂的是什麼。
李斯也並不否認。
自春秋戰國而今五百餘年來,思想流派百家爭鳴,執政手段層出不窮。
而在那個戰亂動盪,小諸侯國一度多達上百的年代,不管是什麼思想手段,一旦產生,就會立刻被投入實踐——而實踐出真知。
先帝因用法家,卒有天下。法家之威,是經得住歷史考驗的。
李斯不慌不忙道:“老臣非為法家擔憂,而是為陛下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