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有句話怎麼說的,不管男女,只要是人; 投其所好,總是沒有錯的。
李婧好木工; 那是墨家的看家本事。而胡亥原本是學哲學的; 墨子作為中國古代一位知名哲學家,也在他的學業範疇內。
所以胡亥就從墨家說開來。
“來了?”胡亥抬頭看一眼進馬車的李婧; 擺手示意她也坐下; “朕正在看《墨子》; 你來了正好一起討論討論。朕一向是很推崇墨子的,你瞧《法儀》篇裡講的,‘天之行廣而無私,其施厚而不德,其明久而不衰’;可見‘天’之下; 眾人當相愛相利。正所謂‘天欲義而惡不義’,朕為上位者,當匡正下位者。”
他說了半天,卻見李婧雕塑般坐在一旁、眉眼紋絲不動。
胡亥合起竹簡,咳了一聲,道:“你覺得呢?”
李婧眉眼不抬,下垂的嘴角一撇,想起此前祖父的叮囑,把到了嘴邊的話嚥下去,淡漠道:“陛下所言極是。”
胡亥:……
胡亥摸摸鼻子——還不信有朕“聊”不動的人了!
他想了想,也許李婧對理論不感興趣,而是對實際操作更感興趣。
於是胡亥微笑道:“《魯問》有記載,說是公輸子削竹木為鵲鳥,可以在天上連飛三天。但是墨子以三寸之木做車轄,能承擔五十石的重量。可見魯班機巧,還是要能為民生所用,才是大善。朕看你之能,不在墨子之下。”
他留出了對話的空白,讓李婧來填補。
一陣詭異的沉默後,李婧語氣平平道:“陛下抬愛。”
呵,這麼難聊。
胡亥決定放大招,以竹簡擊打著自己大腿,感嘆道:“兼愛、非攻,朕深以為然,不能見墨子一面,朕真是遺憾吶。”
太假了。
李婧忍不住了,她眼皮一翻,凌厲目光射向胡亥,冷聲問道:“陛下果然仰慕墨子?”
“非常仰慕!”
“願意效仿墨子行事?”
話趕話說到這裡,胡亥不能認慫,斬釘截鐵道:“是啊!”
李婧微微一笑,因為原本下垂的嘴角,這笑容顯出幾分微妙的諷刺意味。
“陛下,墨子生時困頓,以野菜為食、清水為飲,短褐為衣,草索為帶,顛沛流離,居無定所——陛下要過這樣的日子?”
胡亥:“……朕……”
李婧犀利道:“臣女喜愛木工,並不意味著臣女尊崇墨家。”
胡亥:……你倒是早說啊!
李婧又道:“墨家崇尚任俠之義。所謂‘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自先帝一統六國之後,墨家一直為朝廷所不喜,門生凋敝。陛下為天下共主,當真推崇墨家嗎?”
犀利太犀利!
那捲《墨子 》還在胡亥手中,他只能把戲做全,硬撐著道:“墨家凋敝,乃是因為沒有像樣的繼承者。譬如孟子、荀子之於儒家……”
李婧貓樣的眼睛,森森望著胡亥,眼神裡流露的嘲弄意味叫胡亥無法再編下去了。
墨學曾經是先秦時期的顯學,之後日漸沒落,也是因為墨家思想與統治階級——準確的來說,也就是胡亥等人的利益衝突太大太明顯。墨家代表的力量,本質上是要與權勢為敵的,以此制衡社會階級分化。比如說“劫富濟貧”,這種在後世法制社會中不被允許的行為,卻是中國古代的道德觀特色,依靠的就是墨家這種任俠來達成。
胡亥放開了手中的《墨子》,身子後仰,看著李婧,溫和笑道:“你比朕想象中還要聰明。”
李婧垂眸道:“陛下乃天意所在,若有所求,直言無妨,何必虛與委蛇。”
胡亥笑道:“可是朕若能以帝王之尊,曲意相求,換得天下英才誠心歸順,留在史書上,難道不會顯得朕的形象非常偉岸嗎?”
李婧:……
胡亥得意洋洋道:“你看,一種是朕以權勢相逼迫,一種是朕與英才有共同語言感化了對方——聽起來,後者是不是好多了?”他有點惋惜地拍了拍《墨子》竹簡,微笑道:“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是為朕的才華傾倒了。”
李婧不置可否,直接道:“陛下想要攻城雲梯的做法,臣女可以盡數告知。”
“你怎麼知道朕要問的是攻城雲梯?”
李婧淡聲道:“臣女身邊技巧之物都有定數,唯獨少了攻城雲梯。滎陽城中,敢動臣女東西的,只有陛下的人了。”
胡亥笑道:“哦?連你祖父、父親都動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