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指著小几上一個空了的蓋碗,從美人榻上站了起來。慢慢地踱到窗前,推開窗戶,轉身朝蘭舒幽幽開口:“知道我剛才吃的是什麼嗎?”
“奴婢不知。”
“剛剛我吃的是燕窩,燕窩中的白燕。在乾祐的後宮中,有這樣一種人,就如我一樣,是天子妃嬪,卻不是一宮主位,在後宮中的地位微不足道,除卻要在皇上身邊婉轉承歡,除卻在太后身邊盡心侍奉,還要看主位們的臉色行事。不過,低位妃嬪也有低位妃嬪的好處,高處不勝寒。”說著,手伸到窗外攬了一把,吃吃笑道:“看,風真冷。”
蘭舒暗暗佩服眼前的女子,這個女子的心機城府,卻非泛泛,卻聽到錦衣又一次開口:“只有以低位妃嬪開始,才會有機會越走越高,你說對嗎?就像,低位妃嬪只能吃白燕,高位妃嬪卻能吃血燕。吃慣了血燕,倘若一朝吃白燕可是萬萬不慣的。”
“小主的意思,是要奴婢做懷淑宮裡的小主?”蘭舒似懂非懂。
“那麼你說呢?”錦衣反問。
“但憑小主吩咐。”
“我看你的身段,應該是習舞之人。還有半個月,是皇上的二十歲壽宴。到時候……”
七月十四,崇敬帝皇帝的壽辰。
皇帝在頤園設家宴慶祝,除了翊妃剛剛小產身體還未痊癒,儷嬪因翊貴嬪小產之事被太后懲罰閉門思過一個月,後宮妃嬪悉數到場,沒有人不盼著在這一晚上博得皇帝的歡心,何況是這樣一個少了兩個勁敵的場合,各宮妃嬪都是使出渾身解數提早排練。
頤園之內,團花錦簇勾勒盛世的花妝,宮婢太監熙熙攘攘,時不時有身著各色舞衣的舞女翩然助興,水袖清揚,曼舞輕歌。薰風過境,彎月初升,人聲鼎沸自是一派和睦的景象。花枝輕顫,偏偏七里香花瓣迎風落下,清零如蝶,如宮妃們頭上的蝶釵花鈿。
“皇上,方才莊貴嬪姐姐的舞劍可謂是英姿颯爽,戩貴嬪姐姐的即興吟詩也是極為精妙。臣妾比不得諸位姐姐年長,自然也沒有什麼才藝可以討皇上歡心,可是又恰逢皇上壽誕,臣妾也不好空手而來,就特意借莊貴嬪姐姐的一件寶物,借花獻佛了,還望莊姐姐不要見怪。”
曲錦衣笑靨如花,一向在後妃中並不起眼的她卻在如此重要的場合俐齒伶牙,上手的位子上已經能夠看出幾位妃嬪暗恨的眼光。
“曲常在年紀小,不會什麼才藝也是有情可原的,只是你方才說要借莊貴嬪的花獻朕這一尊佛又是何意?”
“皇上,請稍等臣妾一下。”說罷便撩起裙襬走下宴席,從晚香玉花叢中推出了一隻一人半高的成色極佳的牡丹花紋樣豆青釉青花瓷瓶。
“曲常在莫不是戲耍於朕,朕記得這是你封為常在的時候,朕賞給你安置在沉香館的擺設,怎麼如今朕的生辰,你竟又把它抬了出來?”
“皇上莫要心急,請容臣妾把話說完。”說著,便將青花瓷瓶推近,眾人這才發現,青花瓷瓶瓶口的半邊搭著七絃琴,而另外半邊的邊緣上,竟然坐著一個身著靛藍色舞衣頭頂青色面紗的女子。
還沒有待眾人從吃驚中緩過神兒來,就一陣清泠的琴聲傳來,青花瓷瓶上的面紗女子,足尖遊走在瓶口邊緣和琴絃之上,靛藍色的水袖隨著足尖的動作搖曳生姿,與此同時,宛若天籟的歌聲從女子口中傾瀉而出。
“測平分以知歲,酌玉衡之初臨。
見禽華以麃色,聽霜鶴之傳音。
佇風軒而結睇,對愁雲之浮沉。
雖松梧之貞脆,豈榮雕其異心。”
水袖輕輕地盪漾著,在青瓷瓶上曼妙,青瓷瓶上的女子就如同從天而降,搖曳生姿。
“或旅環而舒鬱,或相參而不雜,
或將往而中還,或已離而複合。
翔鴻為之徘徊,落英為之颯沓。
調非常律,聲無定本。
任落手之參差,從風飈之遠近。
或連躍而更投,或暫舒而長卷。
清寡鸞之命群,哀離鶴之歸晚。
苟是時也,
鍾期改聽,伯牙馳琴,
桑間絕響,濮上傳音;”
聽到伯牙子期的這一句,皇帝的臉上已經是遮掩不住地笑意,直直的看向跳舞的女子,那舞蹈,彷彿可以走進他的心裡。
“懷百憂之盈抱,空千里兮吟淚。
侈長袖於妍襖,綴半月於蘭襟。
表纖手於微縫,庶見跡而知心。
計修路之遐敻,怨芳菲之易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