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祁沒話,懷霧意識到自己多話了,趕緊閉嘴,轉身跑進屋拿秋菊去了
元祁道人目及遠處,目光有些灰暗。
師父畏寒,且對白茫茫的雪有一種來自心底的難言恐懼,又正正好今天南雲夢下了百年不遇的雪,不知是不是連老天都不站在望雲觀這邊?
而他選擇這麼做,無疑是背叛師門,可他
可他經不住元明那孩子的苦苦請求,也見不得元晴那孩子遭那樣的罪,而且他的心中,從不覺得人與妖有何不同,卻又為何妖類非死不可?
元祁道人的思緒忽然飄得很遠,遠到多年前的一天,他眼睜睜看著一個不過模樣有異於常人的六七歲孩子被他的同門師兄一劍刺死,甚至還剖其心臟,碾碎成泥,可那明明就只是一個人類孩子而已,並不是妖。
那一次,是誤殺,可他的同門師兄卻不覺自己有過,他甚至沒有受到掌門師伯的懲罰!他明明殺了人,殺了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良心卻沒有一丁點的不安,為何!?
他不明白,如何都想不明白,時至今日,他依舊想不明白。
以誅妖為由的殺戮,便是對的麼?望雲觀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對的麼?
元晴那孩子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更沒有傷過無辜性命,縱使他是妖,又如何?
人且有善惡,妖又一定全是惡麼?
沒有過錯的他,為何偏偏要在望雲觀中度過他漫漫一生?
況且,他還有妻兒在等他,若沒有他,他那三個孩子哪怕出世也活不下去的,稚子無辜,何其殘忍。
“師父,師父?”裹好了秋菊重新回到元祁道人身旁的懷霧看著他出神,喚了他好幾聲,元祁道人這才回過神來,懷霧關切地問他道,“師父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
“沒什麼,人生第一次見到雪,有些高興過頭了而已。”元祁淡淡道,“秋菊拿來了?”
“嗯嗯,拿來了!”懷霧點了點頭,然後將一領斗篷披到元祁道人身上,一邊道,“下著雪呢,師父你身子不大好,懷霧順便拿了斗篷給你遮遮寒。”
“好。”元祁拉了拉身上斗篷,“走吧。”
清心閣在後山,在那飛流直下的瀑布源頭,就像無心真人的人一樣孤僻。
此時,這一向大開的閣門閉得緊緊的,窗戶也一樣閉得緊緊,正如同元祁道人所知道的那樣,他的師父,畏寒,更畏雪。
“師父,徒兒元祁來看看您。”元祁道人屏退了懷霧,獨自在閣門前輕輕敲響了緊閉的閣門,“元祁帶了您喜愛的秋菊茶。”
屋內無人應聲,過了良久才聽得無心真人那涼冰冰的聲音道:“進來吧,快些將門關上就行。”
“是,師父。”元祁點點頭,轉頭看了站在不遠處的懷霧一眼,懷霧跑上前來,將閣門推開後快速地將推過高高的門檻,然後再從外迅速將閣門關上,末了就站在外邊一邊看雪一邊等著他的師父出來。
元祁進入清心閣的時候,那一向待人待事皆涼冰冰像是無情無心似的的無心真人竟是靠著牆坐在窗戶下,雙臂抱著自己曲起的雙腿,就像一個在躲避什麼恐懼事情的孩子一樣,抱著自己躲在角落,好像這樣能讓他覺得安全一些似的。
他向來連睡覺都抱著的劍此時被他扔在一旁,一眼都沒有看。
而他這副看起來膽狼狽的模樣竟是一點不在意被元祁看到,以致元祁推著輪椅來到他面前時,他還是抱著自己坐在地上不動,甚至沒有抬頭來看元祁一眼。
“師父,地上涼,您到椅子上坐著,元祁給您煮一壺茶暖暖身子。”見著無心真人這般抱著自己坐在對手瑟瑟輕抖,元祁不覺絲毫驚詫,神色及話的語氣同平日裡一樣。
見到雪的師父就是這副模樣,他年幼的時候見過,那時候是師父揹著他下山,夜裡在客棧落腳的時候天忽然就下起了雪來,時至今日他還清楚地記得當時師父就是這樣抱著他自己躲到角落裡瑟瑟發抖,甚至還將床上的他拉過去抱在懷裡,抱得緊緊的,一直著他聽不懂的話。
不曾想二十年過去了,師父還是這樣畏雪,還是這樣抱著自己躲在角落。
不過,師父畏雪這個事情,整個望雲觀上下,除了他這個做徒弟的,再無一人知,無念師伯不知,掌門師伯更不知,否則在這個下雪的日子兩位師伯又怎麼可能還讓師父獨守清心閣。
無心真人不動,就像沒有聽到元祁話一樣。
“師父,元祁真的帶來了您喜歡的秋菊茶,還是這個秋日曬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