齋僧即飯僧,就是請僧人到家裡吃飯。
一般平民百姓養活一家人就夠吃力了,偶爾飯僧,通常只能請兩三個僧人用飯。
世家大族財大氣粗,為了彰顯自家氣派,往往會準備盛大的宴席招待本地所有寺廟的僧人。
有時候兩家互相攀比,爭奪本地僧人,為了壓對方一頭,還會派家僕去外地請僧人來赴宴。江州最轟動的一次齋僧是隔壁溫家主持的,他們家派了幾條船分別趕往附近州縣,足足宴請了一千個僧人。
齋僧是很嚴肅的儀式,男女老少,不論貧富貴賤,都要穿上最精緻體面的衣裳,以示鄭重。
九寧年紀還小,用不著妝粉,但今天馮姑和侍婢堅持在她臉上抹了些胭脂,眉心貼一枚翠綠色花鈿,嘴角飾面靨,脖子上掛七寶瓔珞項圈,穿緗色鮫綃紗交領上襦,銀泥鷺鷥銜綬帶蜀錦半臂,縷金鑲嵌寶石珍珠裙,肩挽白地散點小團花披帛,腰束攢花宮絛,懸雙玉佩,腳踏五色錦履。
仍舊梳雙螺髻,戴珠翠、明珠、瑟瑟、髮釵,身上也滿滿當當全披掛上,串珠金臂釧、腕環、翡翠指環、五彩絲、承露囊……
九寧肚子隱隱作痛,端坐鏡臺前,被一身珠寶首飾壓得抬不起頭。
她想把手上的指環摘下來,馮姑按住她,“今天齋僧,所有小娘子、娘子都要來。”
言下之意,今天請和尚吃飯事小,真正重要的是江州世家女郎都會應邀前來,屆時滿屋子世家女郎爭奇鬥豔,絕對不能被其他人家的小娘子比下去!
九寧想起馬球賽那天其他小娘子看向自己時那又嫉又恨的目光,忽然覺得滿身珠寶變輕了。
多活一天是一天,系統的任務重要,享受生活更重要。
可惜她現在還不到年紀,不然她還能再戴幾枝黃金步搖花釵。
十二個婢女圍著九寧忙活,光是梳妝打扮就花了一個多時辰,等她裝扮好去周都督院子裡請安時,正好迎面碰到告退出來的周嘉言和周嘉暄。
周嘉言剛剛被周都督不輕不重地訓了幾句,心裡不大暢快,埋頭走路間,眼前突然一片寶光閃爍。
晃得他目眩。
愣了片刻後,周嘉言意識到寶光的來源是自己的妹妹……身上的衣裙首飾。
天底下門第最高的一等望族,當屬山東五姓七望。崔氏是崔家嫡出女郎,陪嫁的首飾衣料自然珍貴無比,極盡奢華,即使是為小娘子量身製作的首飾,也精緻大方,絕不含糊。
周嘉言不由得想起先嫡母崔氏在世的時候,每次出門總是打扮得華貴富麗,江州的人私底下悄悄議論,說他早逝的母親和崔氏比,一個是地上的草雞,一個是天上的鳳凰……
伴隨了周嘉言好幾年的屈辱感再次湧上心頭,他冷笑一聲,覺得九寧頭上的珠翠寶石比那些嘲笑他生母的人醜陋的嘴臉還要刺眼。
“庸俗!”
九寧聽到這一句,腳步一頓,慢慢抬起頭,目光落到周嘉言腳上,“今天是齋僧,人人都要換上最好看的衣裳敬佛,長兄說我庸俗,那你腳上穿的是什麼?”
周嘉言今天穿一件八成新的圓領袍衫,底下是一雙織金彩錦雲頭履,這雙鞋履很珍貴,光配色就有二十多種,花紋細緻精密,繡娘半年才能做得一隻。
一時間,長廊裡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彙集到周嘉言腳底那雙雲頭履上。
嘖嘖,大郎可以穿一雙價值百金的鞋履,為什麼九娘不能戴首飾?
大郎說九娘庸俗……這不就是俗話說的丈八燭臺,照得見別人,照不見自己嗎?
侍婢隨從們眼觀鼻鼻觀心,沒人說話,但他們的沉默足夠說明一切。
周嘉言當即漲紅了臉,瞪一眼跟隨自己的僮僕,加快步子離開。
九寧哈哈笑,對著他的背影道:“長兄可別回去換鞋子,穿都穿了,又使性子不要,豈不是白白糟蹋了?”
周嘉言僵了一下,硬生生收回往自己院子走去的腳步,冷哼一聲,表情僵硬地轉了個方向,再次做了個拂袖的動作,昂著頭走遠。
九寧撇撇嘴。
頭頂的珍珠髮梳被人輕輕碰了一下,身後響起幾聲柔和的輕笑。
九寧心虛地轉過身,兩手一撒,原地轉了個圈,腰間環佩、臂上金釧叮叮噹噹響。
“阿兄,我好看嗎?”
周嘉暄搖頭失笑,伸手扶住九寧,“好了,別晃了。”
九寧站穩,嘿嘿一笑。
周嘉暄彎腰幫她整理髮鬢邊歪了半邊的飄枝花,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