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們忙站起身,躬身退出去。
燭火還在熊熊燃燒。
李曦望著侍女們離去的背影,臉色一沉,冷笑。
“你看,她們多聽你的話!”
李昭示意自己的人守在門前,坐到李曦對面。
“阿兄,我就是來和你談這事的。”
李曦有些不耐煩,一個翻身坐了起來,自己給自己斟酒。
“這事有什麼好談的?她是武宗骨血,救駕有功,加封長公主順理成章。”
說完,笑了笑,自嘲道:“阿弟,你以為我們有選擇嗎?如果我不同意,蜀地官員會善罷甘休?炎延是長公主的家將,他們提著鄧珪兒子的人頭來見我,我要是不承認長公主,就是和鄧珪兒子一樣的下場。”
李昭看一眼李曦,“長公主姓李,是武宗骨血。阿兄,如果她取代你,你覺得楊節度使他們還會不會繼續保護你?”
李曦臉色更難看了,忽然煩躁起來,拂袖掃開案上的碗碟。
嘩啦啦一陣清脆碎響。
“我能怎麼辦?”
他怒吼了一句,想站起來,但整個人渾身發軟,又踉蹌著坐下了,“阿弟,我能趕她走不成?她是長公主,手下有兵有人,還救了我,楊節度使他們就在旁邊看著,鄧珪兒子的人頭離我只有幾尺遠,我除了認她,還能怎麼辦?!”
他狀若瘋狂,探身上前,扯住李昭的衣襟。
“你教我,我能怎麼辦?!”
李昭看著他,眼神平靜。
李曦嘴角一扯,哈哈大笑,鬆開他,“你也沒辦法,是不是?”
李昭:“對。”
李曦諷笑:“你也有沒辦法的時候。”
李昭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我沒辦法的時候,太多了。”
被曹忠軟禁時,他沒有辦法。被宦官欺侮時,他沒有辦法。眼看李家江山四分五裂,各地藩鎮崛起,他沒有辦法。契丹南下,他更沒有辦法。
他這一生,註定在清醒的痛苦中掙扎。
“阿兄。”
李昭撿起滾落在地的琉璃杯,斟了一杯酒,遞給李曦。
“不要激怒長公主,試著和她合作。”
李曦愣住,覺得難以置信,呆呆地看著他。
李昭神色如常,道:“只要你不和她起衝突,她不會動你。”
沉默中,兄弟二人一言不發。
許久後,李曦接過他遞到跟前的琉璃杯,垂下眼簾。
“那你呢?”
“我會離開這裡。”李昭淡淡道,“我得罪過她,和她有過節。我留在你身邊,她就會懷疑你,我得離開。”
李曦低頭望著燭火中發出璀璨輝光的酒杯,沒說話。
李昭慢慢站了起來,轉身出去。
走出門口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李曦的聲音:“阿弟……你要去哪兒?”
李昭沒有回頭。
他看著廊前一排排高掛的青綺紙燈籠,道:“回長安。”
李曦愕然。
“你瘋了!李司空和周使君坐鎮東西線,根本不會分兵守長安,長安沒有軍將守城,不知道亂成什麼樣了,你回去做什麼?”
李昭沒回答,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
屋中,李曦在燭火中呆坐了半晌,仰面躺倒在長榻上。
片刻後,傳出他的怒吼聲:“人呢?都去哪兒了?”
屋外的侍女們聽到這句,忙推門進屋,繼續服侍李曦。
……
滿院子流螢飛舞,襯得夜色愈顯濃重。
宅院裡點了寥寥幾盞燈,肩披白氅的親兵在院外長廊把守,不遠處隱約有鐘聲傳來,打破靜謐的黑夜。
九寧趴在書案前,把燭臺往伏案算賬的多弟面前挪了挪。
“這幾天真是辛苦你了。”
多弟擺好算籌,抬起臉,衝九寧笑了笑,“貴主,我不辛苦。”
九寧也笑了,道:“怎麼可能不辛苦?我看著都覺得累。”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湖色花紗襦,底下系藕絲裙,烏黑的頭髮用碧綠絲絛鬆鬆挽著,腕上一串寶相花紋金臂釧,雙手捧腮,袖子落下,露出雪白臂膀,漂亮得像瓷娃娃一般,含笑望著多弟,眨眨眼睛,說話時語調又輕又軟,彷彿在撒嬌似的。
多弟知道這是自己的錯覺,九寧私底下和侍女說話都是這樣的語氣,還是忍不住覺得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