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科舉考試採取糊名制度,考官批改試卷時不知道考生是什麼人,萬一這名考生平時一無是處,卻在考試中走了狗屎運,難道就該錄取他嗎?又萬一有些考生平時文采飛揚,人品才學都是佼佼者,偏生不巧在考試中發揮失常,就這麼讓他名落孫山,豈不是浪費人才?
幾場考試就決定一名考生的前途,未免太草率了!
李昭和反對他的大臣當場辯論:不糊名的話,考生在考試前爭相討好考官,考官以自己的喜好去決定考生成績,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糊名制度確實有它的侷限性,但這是最公正、最客觀的考試製度。
大臣們氣得吹鬍子瞪眼。
他們以前幻想過如果李昭能夠登基就好了——當然他們只是想想而已,周嘉行不可能允許。然而眾人敬仰的李昭成為舍人以後立馬翻臉不認人,專門和他們對著幹,今天逼著他們交稅,明天逼著他們交出選官權,冷不丁又要查他們家的田畝,他們膽戰心驚之餘,還得替子孫著急上火,以後越來越多的寒門之子將嶄露頭角,擠掉的就是他們子孫的位子……
大臣們沒法理解李昭,覺得他肯定是瘋了。
當大臣和李昭吵得臉紅脖子粗時,身穿圓領錦袍、束玉帶的九寧正襟危坐,一言不發,含笑做出認真傾聽狀。
實話說,她也被李昭給嚇著了——這位堂兄可能認為自己活不長,又因為李曦死在他的忠僕朱鵠手上,於是索性拋棄一切顧慮,將全部精力投之於改革吏治之中。謀士們提出的一些利國利民但肯定會遭到大臣抵制的新策,都被他寫入奏疏之中,據說他已經給自己準備好棺材。
李昭瘋狂的同時也很有分寸,專注吏治,絕不會去動商業、軍事,因為這兩方面一個周嘉行更在行,另一個他不敢碰。
九寧一開始還擔心周嘉行主持改革得罪太多人,會遭到世家反撲,現在好了,有李昭在前面吸引仇恨,朝臣們幾乎要顧不上週嘉行了:周嘉行掌權,他們只敢私底下議論,不敢真下手,但李昭以前他們同一陣線,現在居然反過來撬自家人牆角,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們得先把李昭給解決了!
越來越多的大臣上疏彈劾李昭,還有人故意在民間散佈流言,說要擁護李昭登基,以此讓九寧和周嘉行忌諱李昭。
不管大臣們怎麼鬧,九寧不動如山。
這天小朝會,大臣們坐在涼爽的大殿內,又因為糊名制吵了起來。
身體孱弱的李昭端坐於簟席上,一個人雄辯群臣,說一句,喘幾口,說一句,再喘幾口,上氣不接下氣了,休息一會兒,接著駁斥反對他的大臣。
大臣們面如豬肝,恨不能李昭一口氣上不來就這麼去了。
李昭面色蒼白,寬大的官袍罩在身上,愈加顯得清瘦,連走路都要人攙扶,但他偏偏就是硬提著一口氣和大臣辯論。自新朝改元以來,不管小朝還是大朝,他每次咳嗽著來,咳嗽著走,硬是場場都到,比誰都準時。
大臣們欲哭無淚:奉御說雍王命不久矣,為什麼雍王還活著!活著就算了,他為什麼還那麼認死理!平時看著病懨懨的,隨時可能倒地不起,一到上朝的時候就精神了,那雙眼睛跟燒了兩團小火苗一樣,看人的時候精光閃爍,不說話就夠嚇人了!
殿中氣氛和前幾場辯論一樣,劍拔弩張。
九寧依舊保持沉默,並不偏向李昭,也不幫其他大臣,優哉遊哉坐在那兒欣賞被李昭給氣得倒仰的大臣們精彩的臉色。
大殿外側的武官和官階較低的官員們也裝聾作啞,默默坐著看熱鬧——這些人是周嘉行提拔的。
九寧登基之後的第一道旨意是宣佈婚期,第二道旨意自然就是封賞功臣。跟隨她的人升官進爵,周嘉行的人也被破格封賞官職,這些人都是後起之秀,尾巴還沒翹起來就被李昭和其他大臣每天例行的雄辯給嚇到了,一個個老老實實旁觀兩幫人馬爭鬥,沒敢太過張揚。
總之,李昭以一人之力攪亂一池春水,承受一半大臣的怒火和另外一半大臣的忌憚,朝中大臣被他吸引走全部注意力,以至於九寧登基以後遇到的阻力一下子減輕了不少。
九寧浮想聯翩,時不時走一下神,坐累了,悄悄動了一下,目光慢悠悠在眾人臉上劃過。
被她看到的人立刻坐直,全身緊繃。
李昭剛剛將一位侍郎給辯得啞口無言,捂著胸口不停粗喘。
以盧公為首的大臣冷眼看著他,目光復雜。他們曾和李昭共進退,但是李昭現在妨害他們的利益,已經從朋友變成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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