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稿,除了正文,還附有許多語錄。大多都是“欣娘曰”、“瑩娘道”這樣,一看便知是範深在一旁所錄。其中也會有他自己的發言,還有另一個被稱作“仲淵”的人的發言,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翎娘那位病逝的叔父。
透過那些文字,能想象得出來這四個人聚集一堂,探討、辯論的模樣。那時他們都還年輕。這手稿欣娘還在的時候便著手修著了,她和瑩娘至少修了十多年了。
竹生草草翻過一遍,都能從那些對話中看出那幾個人的成長、成熟的痕跡。
在這樣的一個父系社會里,有範伯常、範仲淵這樣的男子,會肯認同欣娘、瑩孃的觀點,實是難得。
“父親、叔叔,和我孃親、母親,從小就是一起長大的。兩家院子只隔一道牆。他們四個人,從小就一起聽我祖父、外祖父授課,從小就一起研討學問。”翎娘很是嚮往。“雖然是鄉野地方,他們四人卻能相互為伴,父親說,那時候從來也沒感到過寂寞。”
竹生點點頭,道:“你父親、孃親、母親,都很幸運。”
人生啊,如此短暫,能有人與你不僅相伴,還彼此相知,實在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欣娘、瑩娘,遇到範伯常,是她們的幸運。範伯常,能先後擁有欣娘、瑩娘,又是他的幸運。
翎娘便看到竹生的眼中,有淡淡傷感,不似少女。
她們並肩離去,暖風穿窗,吹進房中。書桌上的冊子被吹得掀開了封面。
首頁第一句便是:女子當自立。
欣娘道,男子為天,女子為地,天為地君,何人規定,竟成常識?實不能令吾信服。
瑩娘道,蓋皆因男子養家、掌家,女子被圈養於內,懵懵懂懂,無才無學,方才卑弱。
欣娘道,此言有理。吾視鄉戶養蠶人家,男子手拙,全賴女子支撐門戶,則女子便可話事。凡出言,戶中男子亦不敢不從。可見男強女弱,男為女君,並非絕對。
仲淵道:若汝等能養家,吾亦樂於得閒,甘奉汝命。汝既不能,速速洗手作羹湯來。
仲淵語罷,扯眼吐舌,作怪狀。
瑩娘道,吾姐妹十歲,便替父理庶務,如何言吾不能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