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像個劫道的惡霸,這會兒又吟誦起詩詞像多有文才似的,偏偏身上穿著粗布短衣,一副鄉下小子的模樣。
這個方沐陽,真是越接觸越看不清是個什麼人。
齊六推翻了所有關於方沐陽之前的印象,暗道自己應該沉住氣,不該跟他這樣的一個粗俗孩子計較。
江上瀰漫起霧氣來,船漸漸靠了岸。齊六等人算是明白了為什麼方沐陽等人非要等到天明之後才開船了。岸邊是一片一人來高的蘆葦群,長得正歡實,密密麻麻的。若不是天光大亮,就昨天夜裡他們只借著月色前行,燈也沒點一盞,哪裡進得來?
在齊六看來,這蘆葦灘里根本沒有路,可小船左一拐,右一偏,穩穩地滑進了蘆葦深處,靠了岸。
方沐陽赤腳跳下了船,張望一番點點頭,回頭見齊六幾個還在發愣,嬉笑著喊道:“歡迎光臨南楚,諸位客官,下船吧!”
“油腔滑調!”李會學著齊六的模樣,從鼻子裡頭哼了一聲,領先下了船。李全最末,將齊六護在中間。
都下來了,方沐陽衝李巴魚點點頭,小船又退了開去。
李會驚聲問道:“他們去哪兒?”
方沐陽心情很好,笑著回答:“藏船唄!你們跟著我走吧,先帶你們去個地方。”
他說的地方離著岸邊也沒多遠,只是齊六主僕三個穿著不合腳的粗布鞋子,又坐了一宿船,走起路來有點不怎麼適應。見小方姑爺在前頭蹦跳著,一會兒去摘朵花嗅嗅,一會兒又蹲下來看看蝴蝶,完全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怎麼看怎麼不靠譜。
奈何幾人都已經見識過他昨晚翻臉不認人的德行,這會兒又是在南楚,還要仰仗他回去,只能跟在後頭暗暗磨牙,不好說什麼。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眼前出現一個村莊,看上去跟北齊的村子也沒什麼不同,光著屁股的小孩在村邊小河嬉戲,扎著布頭巾的婦人們在河邊洗衣服,遠處的農田裡有農人牽著老牛在耕作,好一派“南楚田園圖”。
隔著老遠,小方姑爺就跳著腳喊道:“二嬸兒!二嬸兒!”
一個洗衣服的婦女回頭一看,笑著答了一聲,將衣服託付給旁人,走過來親熱地牽了方沐陽的手低聲問道:“不是說最近都不會來了麼?怎麼又跑來了?”
方沐陽指了身後三人一下,低聲答道:“送石頭呢!”
那婦人嘖了一聲,沒多說什麼,領著他們往家去了。
一到家,便張羅起飯菜來,也不多看齊六幾人一眼,也不多問一句。
方沐陽招呼幾人吃了一頓粗糙的農家飯菜,抹抹嘴道:“只說了送你們過來,你們幹什麼,我也是不管的。此地名為青魚峽,出村口往東便是官道,直通南楚金州府城,離最近的縣城只有三十五里,離府城不過七十二里。你們有什麼事情儘管去辦,至多十日,也就是六月初三,咱們還是在這裡匯合。要是有什麼變故,六月初一之前通知我一聲。若是來不及回青魚峽,往金州府城的朱門大街,有家濟仁堂,在櫃上留個口信,說是給小方姑爺的,也行。”
他這安排面面俱到,既照顧了齊六等人的隱私,也說明了自己這幾人的情況,自我感覺不錯。再想想沒有什麼錯漏,衝齊六三個擺擺手就算是作別,自顧自地回屋睡覺去了。
齊六等人默默記在心裡,出門辦事去了。
昨夜在船上沒怎麼睡好,這一覺方沐陽睡得天昏地暗,再睜眼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了。
漆黑的屋子裡頭還有此起彼伏的鼾聲,應當是藏好了船的李巴魚跟陳小二兩個。
她悄悄起了身,沒有驚擾他們兩個,趿著鞋子走出了房間。
李二嬸一家正靜悄悄地吃飯,見他出來,兩個娃娃眼睛一亮,就想丟下碗跑過去跟他膩歪,卻被李二叔拿筷子敲了一記在手上,含著淚默默做好,眼巴巴地望著方沐陽。
方沐陽被萌得受不了,走過去把小些的那個抱在懷裡,大些的那個也靠在他身邊,抓著他的衣裳不放。
李二嬸瞧著笑了起來:“這倆皮猴,偏就愛巴著小方姑爺,多久不見都這麼親熱……”語氣裡有種不自覺的嫉妒。
李二叔喝了口酒,低聲問道:“不是說了最近有些亂麼?怎麼又跑過來了?我大哥他們還好麼?”
方沐陽苦笑一下:“三個石頭,沒辦法,要死要活啊,非求著我給拖過來,要不然我能跑這一趟?”
這是他們的黑話,石頭就是大活人,紅貨是指利潤高,風險高的,比如銅礦石,還有黑貨,是本身就來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