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獎賞來得遲了些,一來是殺敵數目與其他戰功的統量確有幾分麻煩,得費些時日。
二來,恐怕聖上對突厥大王子頂替突厥可汗來歸降,心中還是有些怨憤的,所以故意在這時將拖了許久的戰功賞賜陸續頒了下來。
在突厥使臣的眼皮底下大獎殺敵功臣,可想而知多給突厥王子沒臉。說實話,這些年我對突厥人恨意太重了,對此,我實在是樂見其成,頓覺大快人心。
不過,如今抵達的封賞中暫且並無我、常青或是將軍的那份兒。目前受賞最多的王良,聽說皇上甚是欣賞他在突厥之戰中所用的兵法戰術,更是看重他“謀”、“斷”的本事。其官職亦在原有品階之上升了兩品,位列四品,一時風頭無兩。
將軍自不會被忽略,只是將軍的軍銜本就已經夠高……將軍的父親是上將軍,若是再升了將軍的軍銜,任家的權力似乎便有些大了。想來聖上要多琢磨一番。
至於常青……
我並非是唯一一個在關心常青的獎賞的,因為給王長史送賞金來的公公,在走前竟專門去找了常青,還說了些前途無量之類的意味深長的話,著實令人遐想無窮。
我那時恰在旁邊,便眼見著那年邁的公公目中透著精光,滿是褶子的手重重地在常青肩上拍了兩下。
常青把公公送出去後,神情便一下凝下來,倒不見他多麼欣喜。
這位宮裡來的老太監之後,又有許多拜訪上將軍或將軍的大人物來軍營裡,其中不少人在誇讚完將軍年少有為後,都會專門問一句常青,甚至會要求認認臉。
不用別人告訴我,我也曉得常青只怕大有青雲直上的可能,平時熟的、不熟的小兵或是軍官,拜訪我們這頂小帳篷的頻率一下高了不少。
小袁望向常青的眼光滿是羨慕,他自入軍營起,便是十分渴望建功立業的,努力程度絕不下於其他人。可他的任職已經下來了,僅僅是正八品司戈,堪堪比得上一年前的吳隱城。
常青若是能升官,我自是替他高興的。不過,要說半分失落都無,也是謊話。我與他並肩而行多年,沒想到終會迎來被甩在後頭的一天。
常青亦沒有別人以為的那麼開心,他時常一個人望著某處發呆,我們單獨在一起時,他會摟著我一言不發許久。有一兩次,他似乎埋在我頸間掉了淚,常青大概不想讓察覺到,我便沒拆穿他。
不知怎的,自從聖上的封賞開始下頒,我的睡眠便一日勝一日的不好,整夜整夜的夢魘,夢的內容十分單調,只不過不斷地重複著火場。
我便一遍遍地聽著夢中的男子說“我喜歡你我娶你”,然後一遍遍地拿匕首刺自己的胸膛。
常青睡得並不比我好,因為我有數次半夜從床上驚醒,便發覺他在另一邊的床上冒著冷汗,且在睡夢中輾轉。還有那麼幾回,我醒時,常青守在一旁握著我的手。
各類賞賜剛下了一半,皇上就說要單獨犒賞功臣,想在皇宮中舉辦宮宴。將軍自然是在受邀之列的,另外還有剛升了官職的李強和王良。常青亦在其中,只我不在名單上。將軍卻替我求了情,向聖上說一定要帶著我。於是我也有了一同參加的資格。
依舊是深夜,我把匕首扎進胸口,接著猛地從床上彈起,才發覺自己一手的冷汗。
我習慣性地往另一邊看去,常青的床是空的。我整了整衣服,往外走去。常青就在帳篷不遠的地方,曲著一膝坐著。
我走到他旁邊,沉默地坐下。
常青微微側頭看了我一眼,繼而彎起唇角,衝我一笑。不知怎的,常青不管是何時笑,總能給我一種格外燦爛的感覺,我依稀能接著月光,瞧見他的虎牙,正像往常那樣。
“阿刃,兩日後那個慶功宴,你緊張嗎?”常青握住我的手。
我想了想,點頭道:“有些吧。”
畢竟是在皇宮中,還是在離天子如此之近,我還是個平頭百姓的時候,真是想都不敢想,只覺得縣裡的知縣老爺府衙便是極為高貴的地方了。
等下次回鄉,我定要將此事與爹孃和梨花說說。
常青往我這裡靠了靠,我們的肩膀靠在一塊兒。
他忽然問道:“阿刃,你可有惹惱過哪個上頭的人?”
“怎麼?”
“我總覺得有些奇怪,你的戰功絕不比其他人少,為何遲遲沒有官職下來,甚至連點風聲都沒有……”常青摸了摸下巴,握著我的手亦收緊了些,“按理來講,不應如此。”
我輕笑出聲,隨口答道:“大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