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平生手段無數,他可以預料對手的每一招每一式,卻預測不了一個腦子有包精神崩潰的女人的下一步所作所為。於是等他想起來捂她嘴的時候,已是慢了一拍。
武松立刻閃身出門,一路拍熄所有的燈火。等他跑到水榭盡頭的時候,突然發現,周圍亮起了更多的燈火,松油桐油的火把,在大雨裡清晰可見。幾排憧憧人影現了出來,七嘴八舌地喊:“抓賊啊!抓西門大官人家裡的賊!抓住了有賞!”
火把飛快地移近,兵器聲嗆啷啷的刺耳。武松倒不慌,側耳細聽,從那些聲音裡聽出些熟悉的口音。他閃在黑暗裡,一下子明白了來龍去脈,不禁哭笑不得,罵了一聲。
毫無疑問,西門慶在白天見到武松的一刻,就準備好了跑路。他大約本來計劃風風光光的搬家上任,但眼下卻倉促提前了計劃——還算是看得起武松。
那個黃衣小妾由於腿上有傷,無疑會拖累行程,於是被西門慶要求回孃家。可是她堅決不肯回去,而是固執地守在這個人去屋空的宅院裡,想著老爺也許會派轎子回來接她。
西門慶也許知道她沒走,也許不知道。但就算孫雪娥留下,那也正好是給武松留了一個誘餌。
況且,西門慶跑路之前,已經通知了陽穀縣官府,讓兵卒埋伏在他家周圍。要是能就此把武松捉到,那才算是絕了後顧之憂。即使捉不到,起碼可以噁心他一下子。
可是陽穀縣那一群人精,錢收了,西門大官人又不在,更何況半數都是和武松交好的,哪裡還會忠心給他辦事。於是埋伏歸埋伏,卻是消極怠工,耳不聰目不明,哪能發現半個入侵民宅的。
直到孫雪娥的一聲尖叫,外面埋伏的官兵才意識到果然出事,連忙馬後炮的全都一個個跑過來,打算爭個頭功呢。
武松略略一估,來了約莫有三四十人,其中有一多半都是他認識的。
眼下他只求儘快脫身。西門慶此時已經出了陽穀縣,拖家帶口的大約走不快,但沒人知道他去往了哪個方向。武松略一沉吟,決定現身。
立刻有人看到了,認他出來:“武都頭!”還是叫他原來的職務,“果、果然是你啊!你怎麼還敢回來!”這是他原來的手下。
還有人揮著火把,大聲喊:“武松!西門大官人說了,小心這人來報復,他還真敢來!喂,武松,這回你跑不了啦,乖乖跟兄弟們回去蹲號子吧,新賬舊賬一塊兒算!”這是夏提刑手下的直系。
有人還在瞎指揮:“散開都散開,別擠一塊兒,武都頭身上有功夫,你們幾個要防著他從後面跑!”
武松把這些話都當成耳旁風,踏著腳下的泥水,一步一步向前走。果不其然,舉著火把的一眾官兵都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他們都知道,單打獨鬥,自己掰不下武松一根指頭;但人多力量大,哪怕是撲上去把他壓實在了呢。
可是誰也不肯做那第一個撲上去的。大雨天的,誰不想趕緊回家鑽被窩,非要來幹這份苦差事?可要是真眼睜睜的放跑了人犯,還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武松自然理解這些小嘍囉心底的想法。一個微笑,說道:“上啊!”左手一揮,使出三分力,喀嚓一聲,打折了一個人手中的哨棒。
官兵們這才如夢方醒,大呼小叫:“上!別讓人犯跑了!”
架勢做足,每個人都擺出一副拼命的姿態。就算武松真的奪路而逃,也顯得大家盡力了,實在是對手太厲害。法不責眾,難道能每個人都挨板子不成?
於是雙方配合默契,人犯作勢要逃,官兵作勢圍攻,庭院裡叮叮噹噹地好不熱鬧,不時夾雜著罵娘和怒吼。武松腳底下卻是行雲流水,眼看就要逃到大門口了。
忽然官兵隊伍的防線收緊了。一個低啞的聲音在人群中傳遞開來:“喂、喂,你們都傻了?捉住武松,除了縣裡面記功,知縣大人還一人賞咱們五十貫錢!他親口說的!”
這錢顯然是西門慶出。那五十貫錢果然精神了幾個人,刷刷幾聲,疲軟的攻勢又重新抖擻起來:“武松,哪裡跑?”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五十貫錢”的訊息瞬間傳遍,官兵們人人武功大進,武松一個疏忽,竟被逼回去好幾步。
他終於抽出刀,不想殺人,眼睛只是瞄著那一根根或粗或細的大腿,頃刻間兩個官兵中刀倒地,一個捂著左腿,一個捂著右腿,嗷嗷直叫。
武松冷冷道:“捉住我,你們有五十貫的賞;讓我傷了,這錢就是喪葬費!大家讓開!”
可是立刻又有人補上了缺口,甚至有人飛奔去縣衙調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