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武松領著,好容易穿過一片散沙的大路,到了聚義廳,熟悉的金匾大堂木交椅,上下看看,總覺得有什麼不對。
武松往上一指。潘小園這下明白了。金匾上的字不太一樣,“聚義廳”三個字已經換成了“忠義堂”。明晃晃的幾個金字,周圍掛著白幡,不仔細看不出變化。
不難想象是誰的主張。
武松低聲說:“今日剛換的。宋大哥許是悲慟過度了,不願意再看那舊物。”
他也未免覺得這改換門庭有點太快,也算是給宋江找個理由。反正照眼下樑山人眾的哀傷情緒來看,就算牌匾換成“大相國寺”,估計也沒人會注意到。
晁蓋的靈,鄭重其事立在最中央。兩人恭恭敬敬參拜了,來到議事堂。武松輕輕拍拍潘小園後背,算是鼓勵:“說實話就行了,要是有人懷疑,我幫你支吾。”
潘小園十分乖巧地答應一句,心裡卻不由得想,跟史文恭的“聊天”內容完全沒人證實,要是大哥們真覺得自己跟那人有什麼勾結,事關晁蓋一條命,武松說的話,還真不一定夠分量。
但事已至此,她算是被命運推到了這個地步,更不能臨陣退縮。於是朝武松微微一笑,算是領了他的好意。
等了片刻,宋江、吳用、林沖、公孫勝、還有不少有頭有臉的頭目都陸續來了。宋江掛著重孝,肩膀上還隱約見著繃帶。其餘人也是愁容慘淡,一片素白。
沒人有心思寒暄。開門見山。
宋江道:“娘子不必害怕,照實說。那日史文恭為什麼找到你,又跟你說了什麼,大夥這幾日,一直都想知道。”
宋江雖然是重孝紅眼圈,到底方寸沒有亂透,話裡話外嚴密謹慎。
潘小園當然不會傻到把自己請時遷偷聽的事情也和盤托出。她當時哪想得到這事有如此大的干係。再者,這件事不管她做沒做,事態的發展不會有太大變化。
於是她答:“密信畢竟是在武二哥身上。史文恭跟各位大哥話沒說到一處去,或許是想說服奴家,直接策反他……”
儘管在場中有不少人當初沒參與和史文恭的密談,但既然今天都被宋江叫到場,想必也不用隱瞞。
至於她和武松的關係,這些人應該也都心知肚明。就算那天自己真是讓武松用車兒拉回去的呢。史文恭走她這條門路,雖然不至於是讓她給吹枕邊風,但美人計的算盤板上釘釘,沒必要替他遮掩。
至於史文恭本人對她那點莫須有的心思……潘小園覺得眼下這事不重要。
幾位大哥點點頭。宋江和吳用互相看一眼,露出瞭然的神色。想必他們先前也有這種猜想,此時得到佐證。
潘小園又把史文恭那日對她說的,能想起來的,都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她不知道幾位大哥眼下對她有多信任,因為他們幾乎是事無鉅細地詢問著所有細節。公孫勝更是動問史文恭當時的神態眼色,想必是判斷他那話的裡水分多寡。
潘小園眼下對這妖道極不待見,想想他對自己底細門兒清,連生辰都能算出來,背後就一片雞皮疙瘩。
但今日公孫勝沒使什麼妖法,說話口氣也正常,表現的就像一個和吳用一般的智囊。況且他察言觀色的本事似乎一流,憑著她記憶裡史文恭的一個眨眼、一個摸鼻,就能推斷出他當時的語氣態度。潘小園覺得,如果把這人放到現代,開個偵探事務所,一定是全國聞名的。
斷斷續續說了好久,才將史文恭那天的敘述講了個七七八八。宋江聽畢,立刻吩咐武松:“請柴大官人來。”旁邊沒有小弟聽著,只能勞動自家兄弟。
武松去了。潘小園倒有些驚訝於宋江的磊落。沒有給自己留任何緩衝密謀的空間,直接把柴進叫來,當面確認事實。
片刻間,柴進來到,聽聞事情始末,連連搖頭,說自家祖上確實是和平讓位——至少表面上如此。沒聽說過有任何足以動搖大宋國本的內'幕。
眾人面面相覷,已經覺得史文恭的話多半不可信。吳用不經意地斜睨了潘小園一眼,目光中是一種不期待得到答案的質疑。
潘小園心中一凜,忙道:“奴家所說若有半句假話……”
林沖一直沒發言,此時忽然說:“都是自己人,何必賭咒發誓。”
潘小園感激地看他一眼。平日裡一向萬事保持中立的林教頭,此時幫她說了一句話。
宋江也打個哈哈,把這個小風波略了過去。
按理說,晁蓋之死,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是被史文恭的肆意妄為所激怒。而史文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