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酒櫃上方的灶王爺神龕被搬了下來,裡面歪七扭八插著幾根劣質香,刺鼻的香氣嫋嫋盤旋在堂屋上空。
孫二孃和孫雪娥相對而跪,磕完最後一個頭,雙雙爬起來。孫二孃哈哈大笑。
“好好好,今兒認了你這個妹子,姐姐我心情舒暢,你等著,一會兒姐姐給你包紅包!”
孫雪娥笑嘻嘻地道:“以後還要請姐姐多照顧。”
孫二孃第二眼看見了呆在一旁的潘小園,笑著朝她招手,“喂,六妹子,你家武二哥徵了我的房,在裡面幹什麼呢,怎的這麼老長久都沒出來?”她倒是自來熟地跟所有人攀了便宜親戚,“我要去房裡拿東西,等不耐煩,趁空兒認了個妹子,哈哈!你瞧我倆姓兒也一樣,五百年前是一家,這叫祖師爺給的緣分!來來,雪娥妹子,叫聲姐姐給我聽聽!”
孫雪娥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二姐姐,咱先別費時間說這些,灶上的棗泥糕快熟啦,你快跟我去看,我給你講講。哦對了,你那饅頭的配方,我也給你想好改進的辦法了,你會寫字不?我給你說一下。”
孫二孃連聲叫好,潘小園眼睜睜看著兩個人勾肩搭背地往廚房去了。
原來就在她聽故事的時候,外面孫二孃和孫雪娥已經相談甚歡,相見恨晚,尤其是當孫雪娥頭頭是道地開始分析孫二孃酒家各種菜品的優缺點——主要是缺點——時,孫二孃簡直有種“過去三十年都白活了”的感覺。
原來發面的鹼放得多了,是有補救辦法的!原來煮雞蛋要冷水下鍋!原來炒肉之前要用酒醃一刻鐘!原來豬腰裡那層白白的筋是能去掉的!
可憐孫二孃,雖然空有一顆做廚神的心,卻修煉成了黑暗料理之王。真正嘗過她手藝的客人寥寥無幾,自家老公又只會說“好吃”,少有改進提高的機會。而今天,新世界的大門,朝她緩緩開啟了。
孫雪娥也是頭一次遇上這麼個五好聽眾,不僅耐心聽她從頭講到尾,從來不打斷,還不時的發表評論,表達一下驚豔之情。
兩人一拍即合。
孫雪娥滿面春風地從廚房裡衝出來,邊跑邊叫:“武都頭,大英雄,我改主意啦,我不去蓮花庵啦!”她才不管那個打了結的門簾,一把掀開來往裡撞,“我就留在這酒店裡,給我二姐幫工……嗷!”
武松騰的站起來,手頭的紙張立刻收回懷裡,伸手就去抓牆角的刀。聽到一聲驚恐的叫,才看清是孫雪娥,刀放回去,瞪了她一眼。
孫雪娥可憐兮兮地看著他,重複一遍:“我想留在孫二孃的酒家……”
這語氣,還當他是劫持人質的惡棍呢。武松巴不得將她丟下,揮揮手錶示快去快去,等回過神來,嚇了一跳,懷疑自己此前是不是眼拙看錯人了。
母夜叉孫二孃,跟一個傻白甜拜了姐妹?
不過他沒工夫想這些。定定神,掀簾出去,孫二孃正高興得什麼似的,摟著孫雪娥,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地看了一個遍,好像捧著一座廚藝寶藏。
而孫雪娥呢,只知道傻笑。自從讓西門慶扔下,她就是無親無故,沒頭蒼蠅一般,只會跟著別人身後走。眼下突然有個姐姐罩著,頓時覺得生活重新充滿了光明。
武松覺得這時候打斷人家有點不合時宜,但還是不管不顧地上去,把倆人叫分開,直接對孫二孃,幾乎是命令的語氣:“煩請把張大哥叫來,我有事和你倆相商。”
孫二孃一看他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立刻收了笑容,拍拍孫雪娥肩膀,讓她進去休息,然後叫來兩個小二,小聲吩咐了幾句。
武松接著看向潘小園,問:“那蓮花庵,你還去麼?”
這話有點沒頭沒尾。潘小園看著他徵詢的眼神,心裡突然有種感覺,總覺得他是想趕緊把身邊的累贅一個個安排好,然後自己去做什麼大事。
如今孫雪娥單方面毀約,宣佈直接在孫二孃這裡找到了活兒幹,潘小園自己呢,還要不要去蓮花庵待業?
潘小園覺得未來重新變得捉摸不定,再也難以底氣十足地跟他說是。孫雪娥腦子再不靈,好歹也是個身懷特長的土著女,對自己也沒有戒心,必要的時候可以互相幫扶。而如今呢,要不要孤身一人,重新開始各種打拼?
隨即下了下決心。不就相當於一個“北漂”嗎?她不是一直覺得,自己應該是不畏挑戰的嗎?
抬頭張了張嘴,還沒答出一個“是”字,卻聽孫二孃插話了。
“蓮花庵?就是西南坡下面那個尼姑庵?門口有大槐樹的那個?”
武松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