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來在坤寧宮時優雅柔緩,而是有些失衡。但她纖柔單薄的身影,在朱祁鎮眼中看來,卻是這世間一切華彩匯聚才能構築出來的美麗。
這是他的結髮妻子,當她因他而尊榮時,她不曾嬌矜;當她而他而落魄時,她也不曾怨恨;她給予他的,不僅是溫柔的陪伴,還有堅定的支援——儘管她的肩膀並不寬厚,她的手也並不強壯,但在這冰冷昏暗的南宮裡,卻是她為他撐開了這沉重的天地。
他看著她,想著深宮中的母親和兒女,心頭的躁動一點點的消褪,搖頭道:“我若南下建朝與祁鈺爭位,母后和你們在京師立即便有殺身之禍,我不能這麼做!”
周貴妃輕叫:“皇爺!”
朱祁鎮嘿了一聲,慢慢地說:“南下建朝,不過是一逞我胸中的雄心而已,然而卻會將你們置於死地!用母親、妻子、兒女的鮮血去鑄我自己因為過錯而丟棄的寶座,使天下烽煙四起,干戈離亂。這是禽獸之行,而非人心正道。”
周貴妃再不懂政治,也知道丈夫放棄的是什麼樣的機會,忍不住道:“可是……皇爺,這樣的話,您就可能一輩子被困在南宮裡,再也不得自由了。而且……監國近年來心性大變,說不定什麼時候……會對您不利。”
朱祁鎮現在的情況已經是糟得不能再糟了,更大的“不利”,自然是丟了性命。
而這種可能,他自己也想過的,此時周貴妃的提醒,不過是讓他再想一回罷了:“祁鈺若真要殺我,那便殺吧!至少母后和你們會因此安全無憂。”
面對暗濤洶湧的太子廢位之事,南宮平靜無波,東宮更是毫無反應。
反倒是深宮中的汪皇后,眼見太子廢位的流言愈演愈烈,再也坐不住,特意來探望太子。萬貞本以為她是來勸太子自請遜位的,不料汪皇后到了東宮,什麼都沒說,只是用心的陪太子玩耍,臨走又溫柔的替太子整理好爬上爬下弄亂的衣服,小聲對他說:“濬兒,你要是聽到什麼不好的流言,不要相信,不要慌,不要怕,也不要急著哭,知道嗎?”
太子想了想,問:“皇叔母,您說的是廢太子的流言嗎?”
汪皇后看到東宮安靜祥和,以為流言還沒傳來,不想太子卻已經知道了,有些吃驚的看了一眼萬貞,笑問:“濬兒是怎麼知道的?”
太子回答:“就是宮裡的流言突然多了,梁伴伴告訴我的呀!”
能夠一日時間就將訊息傳得到處都是,自然是景泰帝有意為之。汪皇后心中慚愧,柔聲安慰:“濬兒乖,不要信這些。你的太子位是昭告祖宗天下立的,沒有無故見廢的道理,叔母會幫著你據理力爭。”
萬貞萬萬沒想到汪皇后在這種時候,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心情複雜。她一慣以為宮廷女子為了權利爭鬥起來,是不顧是非的。不料先出了個賢惠痴情的錢皇后,現在又見到了志潔行芳的汪皇后。
兩位皇后,出身都不顯赫,但卻都具備這世間許多自許清高堅貞計程車大夫都不如的高貴品德。
景泰帝更換太子的詔書下發,包括于謙在內的朝臣九十一人附籤其名。王直不動,大學士陳循便將筆醮了墨塞進他手裡,託著詔書候在面前逼他。王直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提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外朝臣子萬馬齊喑,汪皇后卻是懷了一腔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心態,去見景泰帝的。
他們夫妻多年,雖然近些時候因為婆媳不合,生育事上不如人意而起了些摩擦,但彼此相處,依然還算情好。景泰帝見妻子神色不豫的進來,便問:“你臉色不好,身體又不舒服嗎?”
汪皇后搖了搖頭,附身給丈夫行了個禮,這才正色問道:“監國,奴在宮中聽聞,您欲廢太子而立見濟?”
景泰帝心中有愧,嗯了一聲,道:“此事思明土知府黃矰上奏,朝廷重臣九十一聯署其名,朕允了。”
汪皇后道:“若此,恐礙監國名。夫猶是祖宗之天下,已代之為帝而反其子,非禮法正道。奴以為東宮當讓,讓則公,公則賢名皆歸之。”
景泰帝費盡心思,連賄賂重臣這種事都幹出來了,才勉強得到廢太子的機會,被妻子一說,頓時惱羞成怒,喝道:“你呶呶不休,無非見濟非爾子耶!”
汪皇后幾次懷孕,都沒能為丈夫生下嫡子,平日吳太后諸多埋怨,她只能聽著。但丈夫這話,比起吳太后來讓她傷心百倍,忍不住顫聲問:“監國之意,是怪奴未能誕育皇子?”
景泰帝怒氣上來,傷人的話脫口就出:“你數年無功,朕念及夫妻情分,不行宣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