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一吧?你先不要去上學了,去學校跟老師請個假,這兩天去不了了。還有,呆會家裡要來客,我一個人應付不過來,你可能要給我幫一下忙。”
楊鑫點頭。
姑婆很快離開了家,挨個挨個去通知親戚。
王叔叔從自家鋪子裡拿出了一串鞭炮,在門口點燃了。鞭炮聲噼裡啪啦的炸響,宣告著有人逝世的訊息。
門前灑滿了紅色的紙花兒,那是鞭炮炸過之後留下的。紅色的碎屑揚了一地,空氣中有股硝煙的氣息。楊鑫抱著小貓,站在門口,看著一地紅豔的紙飛飛。
一大早,不知怎麼,突然下起雪來了。
細碎的雪花輕輕飄落,把鞭炮花兒蓋住了。
天亮了,街兩邊的鋪子都開啟門做生意。一群三五歲的小孩,看到門前放過鞭炮,開心歡叫著,跑過來,撅起屁股蹲在地上撿炮。孩子喜歡玩鞭炮,偶爾能撿到一些沒有燃過的小炮。雪地上踏的全是孩子的腳印,黑乎乎的。紅色的紙飛飛跟白色的雪一起被踏扁,真是髒死了。
楊鑫拿了掃帚想掃雪,王叔叔阻止了她:“別掃,不能掃,等人都走了再掃吧。”
七點多,家裡陸陸續續來人了。一個個面孔半生不熟,楊鑫完全不認得對方,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從來不知道有這麼多熟人親戚,家裡的小臥室很快被坐滿了,姑婆忙裡忙外的張羅,給眾人倒茶,煮蛋花湯。男人坐在她的沙發上,翹起二郎腿,點上煙,開始扯著嗓子高談闊論,說楊文修怎麼怎麼樣,楊家人怎麼怎麼樣,這回人死了怎麼怎麼樣。女人們擠坐在她床上、凳子上,各自說東說西。小貓被嚇的不敢在床上呆,嗖地溜出門去。
“昨夜颳大風啊,我就說這天氣要死人,沒想到是他死了。”
說話的是她那姨,住在鎮上,從來沒來往過,今天卻到的積極,興致勃勃地議論個不停。
“他這病也是該到他死了,心臟病有啥辦法,一口氣上不來就完了。又不是別的病。”
“好在人不受罪。”
有個女人憋不住笑出來:“白眼珠子一翻就過去了,還算幸福的。你看那有的老太婆老太爺,七八十歲躺在床上不能動,又咽不了氣,那才把人折騰的惱火。他自己也受罪的嘛,他兒女也受罪。還不如喝瓶農藥死了算了。”
“就是喲。”
“他這一輩子過得舒服哦,也是享了福的。”
“命還是不錯。”
姑婆見眾人乾坐著,便從兜裡拿了二十塊錢,使喚楊鑫:“趕緊去,買上幾斤瓜子,幾斤糖果來,招待客人呢。別弄得不像樣!”
楊鑫感覺這家喧鬧如集市,已經沒有自己的落腳地。她拿了錢,出門買瓜子。
買了瓜子、糖果,香菸是早就備上了的。一上午,眾人便圍坐在屋,女人們磕瓜子,吃糖果,男人們抽香菸、喝茶。屋子裡充斥著口水和煙臭。楊鑫提著掃帚和撮箕,一聲不吭,不斷地清掃地上狼藉的瓜子皮、菸頭、糖果紙。
屍體不能在家裡停放太久,春狗夫妻又需要好幾天才能回來。幾通電話溝通了一早上,最後決定這邊先送去殯儀館火化。這老人死了,不等子女回來瞻仰一下儀容,兒女看都不看一眼就送去火化,怕是有點不大好吧?春狗說,死都死了,看有啥用啊,火化了吧,不然咋辦,停在家裡都停臭了。他們兄弟都說先火化,家裡幫忙的人也就開動起來了。
姨父聯絡縣城殯儀館,讓派車來接人。
一上午下雪,十點多,殯儀館又回電話來,說不行呀,這下雪,山路走不通呀,萬一把車子陷到泥裡。來不了來不了,可能要下午。如果下午繼續下雪的話就只能明天。沒辦法,山區就這樣的。
姨父擔心雪下大了,接連好幾天都沒法來車,一直催促殯儀館。好在那雪雖然飄啊飄的,但一直沒下起來,十二點多,殯儀館說車來了,讓家裡先做好準備。
人死了,需要親人為其梳洗、更衣才能入葬。然而楊文修的兒女親人都不在身邊,楊鑫又太小。村裡七十多歲的老祖祖佝僂著腰,用帕子給擦臉,用一把小梳子替楊文修梳頭。楊鑫現在一邊看,老祖祖顫顫巍巍說:“他愛乾淨,愛講究呢,要給他梳洗乾淨,穿的整齊了下地。”
“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老祖祖說:“他這年紀還不大呢,死的早。”
姑婆找來了壽衣,一層一層給楊文修穿上壽衣。
薄綢的壽衣,穿了有十幾層又二十層,姑婆說:“地下冷呢。活著的時候可以買衣服,死了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