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整個人都脫水了似的,沒有絲毫力氣,剛想就著他的手喝水,低頭一看,差點嚇了一跳,水面上倒映出他的臉,臉色比她還蒼白。
她頓了頓,推開碗,回頭好笑地瞅著他,捏了一把他的臉:“怎麼啦,子期。”
少年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眸子彷彿某種玉石,黑得發亮:“不該讓你去玩雪。”
凌妙妙一時語塞,這個世界的醫術大約不怎麼發達,才讓他覺得發燒也可能要人命。
昏昏沉沉的腦袋裡,浮現出了些微憐惜。
“就是風寒而已,裹緊被子多睡幾覺就好了。”她清清嗓子,尾音還有點啞,在他肩膀上拍了幾下,笑了,“記不記得,我上次都被幻妖捅穿了……”
慕聲的緊繃的身體慢慢鬆弛下來,扶她躺下去,撐著床俯下身去,嘴唇在她額頭上試了試,末了,吻了一下,摸摸她的臉,輕聲道:“睡吧,我守著你。”
香爐裡香篆已經燃到盡頭,見了一點火星。
“瑤兒?”柳拂衣一面推開房門,一面快步進門。
簾子半放,慕瑤背對著他躺著,一頭青絲若隱若現藏在被褥中。
“瑤兒,你最近是不是睡得有點太多了?”他慢慢地逼近了床,猛地扣住她的肩膀,將人翻了個兒。
隨著他的動作,人的頭髮、腦袋和身子登時分離了,一張慘白的臉正對著他,面孔上只畫了一張血紅的嘴,嘴唇一直裂到了耳根,彷彿在看著他取笑。
床上是一隻等大的人偶。
他倒退兩步,渾身上下如墜冰窟,想到什麼似的壓了一下袖口,本來裝著九玄收妖塔的地方,咣噹一聲掉出來一隻木偶,同樣畫著血盆大口。
“傀儡術……”
屋裡一時安靜得過分。
想他半生自負,竟然被一個冒牌貨蠱惑,被這小小法術給玩了?
慕瑤,九玄收妖塔,七殺鎮,端陽,怨女……數個關鍵詞連成一線,柳拂衣的臉色霎時慘白。
他望著虛空,在原地沉默了數秒,迅速回過了神。袖中三張符紙抖出,在空中排成一線,咬破食指一筆劃過,一柄金黃色的光劍在空中凝成。
他反手拽下了帳子,持劍一劈,床板彷彿被什麼東西燒焦了,“滋”地裂開,冒出一陣煙霧,旋即被劈成兩半的床左右分裂開來,“咣噹”一聲砸在了地上。
床板彷如棺材蓋,推開以後,陽光射進了陰暗處,他一眼看見了底下露出的人。
“瑤兒!”他將人事不省的慕瑤從地上抱起來,蹲在了地上,顫抖著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在她虎口處用力捏了一下。
懷裡的人皺起眉,嘴中喃喃:“陣……”
待睜眼看清了他,慕瑤淡色的雙瞳中盈滿了絕望,“她來過了……”抓緊了他的衣袖,手指將那布料都捏皺了,艱難地出聲,“拂衣……陣……”
柳拂衣反握住她的手,定定望著她:“我知道。”
第109章 舊恨新仇(九)
夜晚濃霧漸生,籠罩了竹林。
眼冒金星,喉嚨裡的鐵鏽味瀰漫不去,彷彿被人掐住了脖子,又用鐵鏈子穿透了胸膛,每呼吸一下就是鑽心的痛。
渾身上下只有手指能動,盲目地摸索著,地上的草根翻起,露水沾溼掌心。
前幾天下過雨,泥土潮溼冰涼,將指尖凍得生疼,他將十指狠狠插入泥土中,把自己快散架的身體支撐起來。
一點紅光映在他蒼白的臉上,額上的冷汗閃著光,他感受到了身旁的熱浪,難以置信地回過頭去。
以茂密的竹林為分界,一面是幽深的夜,一面是潑天的紅,紅光最濃處化作噼啪作響的火焰,火舌舔舐著傾頹的房梁,滾滾濃煙沖天而起,混入濃霧中。
剛才還在穿梭行走的人像是被烤焦的螞蟻,橫七豎八地擺放在泥地裡,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離他最近的一個,白衣已經染成了猩紅色,那張死不瞑目的訝異的臉他熟悉,白瑾。
上午見了她,還在笑著問他想吃什麼。
火光在他烏黑的眸中躍動,他怔怔地看著,像是被凍僵了。
他此刻的表情,像是被獵人一箭穿心的兔子,叫音效卡在喉嚨出不來,他本能地張口,先一步出來的卻是淤積在胸口的濃稠血液。
他撐著地,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黑血,飛速掩住口,目光沉滯地下落,一張染血的符紙被風捲動,上面的字跡蜿蜒繁複,如迷宮般佔領了整張符紙,華麗而詭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