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也許做不到,但她還是應當囑咐一聲。從她個人的情感上來說,她希望他保重自己,不要因她的緣故,這樣傷害自己。
他不曾反駁,替她掖了掖被角,“天界夜裡有點涼,蓋好被子,別凍著了。”
她的性子依舊倔強,不服道:“我是麒麟,麒麟怎麼會怕冷……”
沒想到,這是最後一次和清醒的長情對話。
天帝的靈力和血肉,可以暫時壓制住她身體上的疼痛,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這種強大的供給為魔性提供了足夠的養分,讓混沌珠的力量更加放肆瘋長。
她不能讓他留下,到底把他趕了出去。長夜過得很快,似乎一眨眼的工夫天就亮了。她看見日光穿透門上雲紋雕花,光的韻腳高低錯落打在蓮花磚上。細細感覺一下,似乎一切都還好,這次發作的時間相隔算比較久的了,越是惴惴等著災難降臨,越是會將時間放大,到最後生出一種錯覺來,也許機緣巧合下混沌珠的魔力被清除了,她已經不藥而癒了。
正慶幸,忽然一絲焦雷透體般的刺痛穿越她的大腦,她瞬間灰心,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竭盡全力的對抗根本沒有用,在她試圖將截珠逼出身體時,她甚至聽見挖苦的黠笑——你後悔了麼?
為了全族上下,她不該後悔的,但果真不後悔麼?不是的,她還有留戀,害怕此一去會忘記很多東西,包括無量量劫前不諳世事的純真、繼任祭司時的無上榮耀、穿州過府時的睥睨天下……以及萬丈淵底澄澈的他。
可惜一切止於此了,混沌珠三日三夜的磨合,終於和她合二為一。撕裂般的痛不再,她像個新生兒,所有都是嶄新的。她能聽見風流動的聲音,整個天宮每一處說話的內容。她的身體蘊含更強大的力量,只可恨天帝困住了她的真身,讓她對這區區的困龍索無可奈何。只要有人能替她解開禁錮,讓她回到月火城,到時加上始麒麟的內力,衝破真身的束縛應該也不是難題。
玉衡殿那頭,炎帝不負所托回來覆命,詳細稟明瞭戰事的經過,“庚辰本就負了很重的傷,看來和玄師一戰中沒有佔到任何便宜,還險些被她殺了。天界派遣他去鎮壓大壑裡的上古巫妖,他疑心重得很,半道上就反了。”
天帝坐在那裡,垂眼看殿上人頭,那張臉瀰漫了死氣,幾乎不敢相認了。血腥味濃重,他有些厭惡地抬袖輕掖鼻尖,半晌才將視線移到九皇真君身上,涼聲道:“真君不徇私情,秉公辦事,吾心甚慰。這天道原就如此,無量量劫中諸方大戰,我神族損兵折將千萬,才最終換得乾坤太平。如今這些上古巨獸蠢蠢欲動,本君執掌天綱,如何能坐視不管?別說真君,就是本君,壯士斷腕亦不能容情。還望真君體諒本君難處,切莫怪罪本君才好。”
九皇真君剛剛割下摯友的頭顱,一路嚥了多少的眼淚,才把庚辰首級送進玉衡殿來。說不怨恨天帝,那是假的,天帝溫和的表象下,一直藏著極端的大殘忍,當初的白帝已經是玩弄權術的高手,這位繼任天帝可說青出於藍。但那又能怎樣?誰也不敢對他的做法有非議。所以九皇真君除了白著臉諾諾道不敢,還得挖空心思說上兩句,以表示自己對陛下沒有任何不滿,陛下的一切決定都是英明神武,無可挑剔的。
“臣原先並不知庚辰有不軌之心,就連下界傳來龍族叛亂的訊息,臣也覺得是不是弄錯了,或者是一場誤會……後來陛下派臣領兵,於荒原之上對戰庚辰,臣才知道一切非虛。臣任職九司五千年有餘,還是沒有學會帶眼識人,實在愧對陛下。如今陛下給臣將功折罪的機會,臣叩謝不及,如何還能怨怪陛下呢。”
天帝聽他一字一句將自己撇清,也懶得計較他話裡有幾分真假。最後不過淡然一笑道:“不知者不罪,本君也知真君為難,但緊要關頭大義滅親,可見真君還是心懷天庭的。此番平定龍族,真君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息兩日吧。”
九皇真君躬身道是,捧著庚辰頭顱欲退出玉衡殿,天帝卻又出言道了聲慢,笑道:“這腌臢之物不該留在世上,庚辰畢竟曾是上神,只怕靈識殘存,再生禍端。”話說完,便抬手一拂,那頭顱頓時化作無數粉塵,從殿宇正門飄散出去,消失在無垠天宇。
九皇真君雙手還保持原來的姿勢,待塵煙散盡,才顫巍巍向上拱手,慢慢退出了玉衡殿。
炎帝長嘆了一口氣,“有時候啊,你這人真的很招人恨。”
天帝說知道,“我就是要將庚辰趕盡殺絕,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這種恨應當是空前浩大了吧,如果沒有庚辰插手,混沌珠現在應該被始麒麟吞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