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陵仙君鼓足了氣勢“哼”了一聲,轉身到大樹底下又挖出來一罈酒,一屁股又坐會了自己的位置上,只給他一個人倒了滿滿一碗,頗有些“講正事專享”的意思。
其他師兄們沒有跟師伯搶酒的膽量,嚥了口口水乾巴巴地幹著,北胤在旁人面前則向來是君子形象,別人不給他是絕不會幹出自己動手的事,瑤夙倒不講究,一伸手撈過了酒罈子,自己也滿上了一碗。
竟陵眯了一下眼看她,沒說什麼。
見他似乎在思索該從何說起,瑤夙乾脆先拋了跟樹枝過去,問道:“雲修是帶著焉蓉一起來的?”
銳利的眼神再次在眾弟子身上掃過,眾人齊齊搖頭,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我什麼都沒說”幾個大字。
自打瑤夙兩年前帶著北胤消失了之後,天宮去了人向雍聖殿退婚,就像當年隨口定下婚約一般沒有來由沒有徵兆,訊息一傳出來就成為了整個仙界繼見面問好之後接下來要說的話,其中緣由各種猜測,有說小神君移情別戀小妖皇把小殿下頭頂抹得綠油油一片,有說是因為小殿下和別家姑娘生了情導致小神君愛而不得隨便找了個男人,也有說雙方打一開始就不喜歡,好聚好散……
總之從那以後,瑤夙和雲修的名字一同出現的時候再不是讓人想起“青梅竹馬”這四個字,而是四個人亂七八糟堪比月老紅線的理不清的關係。
所以方才瑤夙將焉蓉的名字和雲修放在一起,竟陵仙君率先想到的便是這兩年仙界的閒談,無聊的仙人甚至將這些添些油加點醋編成了一本戲摺子,受歡迎程度一度超過了當年兮揚上神和白曄上神的前世今生坎坷戀情。
“不是,他自己來的。”竟陵仙君從這些八卦裡抽回了思緒,又慢慢飄到了見到雲修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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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半個月前,那一日九鳳山落了些小雨。
有仙人在修行的山頭大多設有結界,識趣的碰見了就不會再上來打擾。
那日山腳下設下的結界被觸發,整個山體都晃動了一下,分明是有人要強行闖上來,延郢幾人不等吩咐,抄起兵器就往山下去。
然後帶上來了雲修。
雲修承了他父親的金龍正統,身上的護體金光比其他神仙都要強盛一些,小小陣法並沒有傷了他,但他臉上分明是一副受到重創的模樣,見到自己的師伯,幾番欲言又止,最後乾脆“撲通”一聲跪在了青石地面上。
竟陵仙君知他是有話不方便讓太多人聽到,便打發走了其他人,領著他進了自己修行的密室。
也就是來九鳳山的路上延郢他們和她講起的,師伯和雲修兩人密談的半個時辰。
進了密室之後,竟陵仙君還沒來得及問什麼,雲修又跪到了地上,任他怎麼拉都不肯起來,拉拉扯扯也不太像話,最後竟陵仙君乾脆拿了個蒲團子在他面前坐下,長輩受了晚輩的禮,也算是變相答應了他還沒說出口的請求。
雲修這才放下心來,規規矩矩地磕了個頭,啞著聲音道:“求師伯救救焉蓉吧!”
竟陵仙君心裡已經猜到了是和焉蓉丫頭有關,聽見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生出了說不盡的憂愁。
晚輩不孝順長輩也就算了,反倒還要來麻煩長輩修行算是怎麼回事。
何況這個人是他師弟剩下的唯一的骨血,他又不能狠下心說一句“不救,別打擾老子修行”,於是只得默了半晌,問道:“焉蓉怎麼了?”
“兩年前焉蓉跟著我去妖界中了妖毒,不知師伯知不知道這件事?”
竟陵仙君雖然隱居山中修行,對外界的事還是有所耳聞的,比如仙妖二界開戰的事,比如成為大家配點心吃的愛怨情仇的八卦。
於是他點了點頭,怕自己腰板挺得太正讓對面的小青年看不見他點頭的動作,又可以地“嗯”了一聲。
雲修:“後來瑤夙從妖界替我尋來了烏蓬草,解了焉蓉身上的毒,她醒來之後整個人都像脫胎換骨了一般,精神狀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好。可大概從半年前開始,她的身子又發生了變化,藥王也看不出是什麼原因,沒病沒痛,可她整個人就像一個沒有靈力的凡人,一天天在變老……我想渡靈力給她,可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大概一個月前,福澤金蓮的最後一片花瓣也落了,她整個人就像是被困在了荒島上一般,孤立無援。我用盡了能尋到的靈丹仙草,才減緩了她衰老的速度,可她現在……已經是個白髮蒼蒼的老人……”
一個姑娘,從風華正茂的年紀轉眼到了青絲暮雪之年,怕是誰都不想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