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續到明天的,晚上他如果不回來,應該就不回來了,讓我自己退房走。”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不哭不鬧,但語氣裡洶湧著所有情緒,恰如其分傳達給他,讓他即便不十分理解,也能窺得三四分。
宗杭小心翼翼:“你沒事吧?”
然後開玩笑:“幹嘛啊,不是處出感情來了,捨不得他吧……”
井袖沒吭聲,臉色有點難看。
宗杭緊急把話頭剎住。
這才幾天啊,按說她閱盡千帆,經歷應該豐富,皮肉買賣裡沒真情,不該做動心動情這種事啊,而且之前接觸,覺得她挺瀟灑通透的……
宗杭十分尷尬,低頭看看腳,又伸手摸摸欄杆,欄杆是鐵質的,掉漆的地方有點鏽。
最後抬起頭,看向遠處。
那一處的燈光比周遭要亮,半天上的雲都映上了彩,朦朦朧朧,光影流轉。
宗杭正看得入神,井袖說了句:“那是老市場區。”
謝天謝地,終於有新的話頭了,宗杭趕緊抓住,生怕又溺回剛剛尷尬的境地裡。
“你怎麼知道?”
井袖笑笑,說:“因為熱鬧唄。”
***
嚴格說起來,去掉周圍的那些遺址、藤蔓叢生的密林,暹粒市區的面積,也只幾平方公里。
老市場區,是這不大的市區裡最熱鬧的那個“磁核”,而只要稍稍遠離這區域,一切就會歸於本來面目,如同這個還不發達的國家本身:寥落的街道、低矮的房屋、連電燈的光都稀疏難得。
所以場內人磁屑般被牢牢吸附,像無數翻飛的蛾裹一盞明火,不到夜深曲終燈花盡,不願散。
當然,總有提前退場的。
丁磧跨坐在摩托車上,等在岔道街口處的陰影裡,看主街人來人往。
這是天然的窺視處:離主街的熱鬧一線之隔,卻人煙稀少——遊客們大多隻是抬眼朝這裡看看,覺得巷窄燈暗,於是當它不存在。
就算偶有一兩個誤入的,看到摩托車手,也會覺得再正常不過:摩托車是這兒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其普及率,類似於中國八…九十年代的腳踏車。
丁磧從小在黃河邊長大,看什麼都像河:主街是幹流,水來潮湧,岔道是支流,脈細浪平。
至於他什麼時候驅車匯入幹流人潮,要看易颯什麼時候動身。
他的目光看似橫掃漫蕩,其實從沒離開過那一處——
那輛突突車酒吧前頭,橫著另一輛半舊的摩托車,車把手上掛了個全盔的珠灰色車手頭盔,鞍座前端,立了個很老很舊的手提式錄放機——擱在中國,應該是值得出錢收藏的老貨品了,但在這兒,依然在使用,再老再舊也不顯突兀。
易颯挨著車站著,正跟包租的人交代事項:指指酒水,大概要他注意臨期貨,又示意繞車週一匝的彩燈,有幾處瞎了火,需要更換。
丁磧耐心等著,他打聽過,她今晚要走。
果然,沒過多久,她跨上摩托車,罩上頭盔,熟練地搭上襻帶,盔鏡上映滿街面上的光怪陸離。
然後發動。
丁磧隨即掛檔,車子從陰影的胎體裡鑽出,直入燈光大亮的主街。
☆、09
老市場區人多,車速很慢,兩輛車一前一後,包裹在其它的車和人之間,並不引人注目。
很快進了市區。
街道驀地冷清,街面上很少有人停駐,只餘摩托車倏忽馳過的車聲。
然後出城。
迎面撲來真正的東南亞。
潮溼、濡熱,沒有電,道旁住人的吊腳樓裡漆黑一片,屋簷下晃動著吊掛的蝴蝶蘭。
車尾後沒有揚起塵土,因為道路逐漸泥濘,高速旋轉的輪胎只濺拋起泥點或者泥水,厚重的接著天邊的叢林先還遙遙在望,瞬間就把車和人都吞進死寂的腹地。
丁磧遙遙跟在後頭,其實,人一少,就很難跟了,他猶豫著要不要攆上去亮明身份。
忽然間,風裹著潮氣送來音樂的聲響。
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易颯大概是開啟了那個錄放機。
太老的歌了,但旋律熟悉,他聽得專注,忘了車速。
是粵語歌,起句就是“昏睡百年,國人漸已醒”。
《大俠霍元甲》的主題曲。
周圍漆黑一片,空氣裡是混著尾氣的泥水和樹木味道,沒有現代文明的痕跡,這旋律太容易讓人產生錯覺,有穿越年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