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磧看了她一眼,低頭從皮帶扣的鑰匙鏈上解下一把給她:“酒店不太方便,可以去我那住,反正什麼都有,想走的話,鑰匙塞我郵箱就行。”
井袖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來。
宗杭失望極了,轉身繞到另一側上了車,還重重關了下車門。
關門聲響起的時候,井袖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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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出了賓館大門,宗杭還餘怒未消:“我之前問她打算,她說沒想好——這叫沒想好?早做決定了吧。”
易颯低頭去解牛皮紙袋上的繞線:“這倒未必,我看是剛決定的……看出丁磧高明在哪了嗎?”
宗杭氣得太陽穴突突跳:“他還高明?”
“都是問井袖的打算,你出的是問答題,井袖要自己想答案。丁磧給的是選擇題,他直接給了她一把鑰匙,而且,她還可以隨時反悔,沒聽他說嗎,想走的時候,鑰匙塞郵箱就行。”
“給了路,也給了絕對自由,無拘無束,井袖會心動也是難免的,誰不喜歡啊?”
是嗎?
宗杭遲疑:“你……也喜歡這種?”
怎麼扯自己身上了?易颯鼻子裡嗤了一聲:“我想走什麼路就走什麼路,想要自由就自由,稀罕他給!”
說話間,她把牛皮袋裡的資料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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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做得很細緻,每一頁都有註解。
說是家譜裡,實在沒有什麼新發現了:也是,像姜射護那樣醉心漂移地窟、腦袋發熱跑到江源地一待三年的人實在鳳毛麟角,大多數三姓的人,沒遇到金湯翻鍋,是絕想不起漂移地窟來的,更加不可能去實地探訪。
所以被安排在祠堂翻查資料的人改換方向,又開始研究起祖上留下的那些老物件來,諸如陶片、木簡、布帛什麼的。
這疊資料,就是鼓搗陶罐陶片的人發來的:他們試著在一堆碎陶破罐裡翻撿、拼湊、復原,還真出了點成果。
第一張,拍的是個修補後依然殘缺的陶罐,罐身上佈滿了一個個橢圓漩渦。
易颯和宗杭對視了一眼:這形狀,很像漂移地窟“地開門”之後,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跡。
第二張,是三個線條拙樸的小人,正圍著中央處的漩渦匍匐跪拜。
“三”這個數字太敏感了,三個,三姓,三位祖師爺,這三個小人,該不會就是三姓的起源吧?
第三張,也是個陶罐,但花紋有點噁心,也挺不符合陶器時代的審美:罐身上密密麻麻,都是眼睛,而且燒製時採用了一些技巧,眼睛的瞳仁部分,是凸起的。
這拙劣而又很不逼真的立體效果,簡直讓人生理不適。
而且,為什麼要刻意強調眼睛呢?
宗杭打了個寒噤,壓低聲音:“易颯,會不會‘它們’渾身長滿了眼睛啊?”
小時候看《西遊記》,裡頭有個百眼魔君,衣服一脫,渾身是眼,怪��說模�諾盟�渙�柑於濟凰�鎂酢�
易颯說:“別亂猜,先往下看。”
第四張,還是陶罐圖,罐身上畫了只碩大的眼睛,這還不夠——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眼睛,眼睛上緣處還豎了幾根睫毛。
但眼睛下緣,連著的好像……是腿。
宗杭嚥了口唾沫,這些日子,大概是經歷的事多了,他腦補的功力見長,只覺得眼前晃動著一隻詭異的、撒開腿亂跑的大眼珠子,心裡別提多膈應了。
前兩天還是科幻小說呢,怎麼幾隻陶罐的畫面一出現,轉成《聊齋》的畫風了?
易颯還是那句話:“別亂猜,古代人畫東西,不講究寫實,更偏向寫意,這圖,應該表達的是另外的意思。”
再往後,就沒圖片了,註解上說,這批陶片的詳細年代不知,只知道早期的三姓,都生活在河谷地帶,這些可能是當時的生活器具殘片,被後人收集儲存起來的,有些陶片磨損得太厲害,已經看不出上頭的圖形了,還有些拼起來一看,表達的也是同樣的意思,所以就選了四張拼復程度最高的。
易颯又把那張滿是眼睛的陶罐圖抽出來看。
她覺得這眼睛出現得太突兀了。
聽說古人的陶器上出現的花紋,要麼是紋路,要麼是生活場景,要麼就是圖騰——從沒聽說過三姓崇尚眼睛的。
她猶豫了會,還是撥通了丁盤嶺的電話。
透過擋風玻璃看過去,丁盤嶺的車在正前方的雨幕裡疾馳,時隱時現。
丁盤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