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半敞的禪房門被推開,郭弘磊提著個小食盒,疾步進入,顧不得避大嫂的嫌,徑直落座榻沿,劈頭問:“如何?”
翠梅泣答:“渾身燒得燙手,怎麼喊都不醒。若是灌藥,又怕嗆著姑娘。”
“必須讓她把藥喝下去,不然病好不了!”郭弘磊面沉如水,俯身抱起妻子,狠狠心,不輕不重地掐了一下病人虎口。
半昏半醒的姜玉姝蹙眉,掙扎著睜開眼睛,呼吸急促,臉通紅,眸光毫無神采。
“姑娘醒了!”丫鬟們喜上眉梢,有的換溼帕子,有的擦汗,七手八腳爭相照顧。
王巧珍眼神一變,踱步近前,彎腰說:“玉姝,你終於醒了,瞧把弘磊給急得!行了,趕快喂她喝藥,明兒還得趕路。”
郭弘磊大感意外,狐疑審視兩眼,客氣道:“難得嫂子關心。多謝。”旋即,他扭回頭,正色安慰道:“你著了涼,有些發熱,但放心,大夫說並無大礙。”
“真抱歉,我、我給各位添麻煩了。”姜玉姝喘吁吁,不時眼冒金星,一陣一陣地發抖。
郭弘磊嘆道:“少胡說!快喝藥,喝完吃晚飯。”
“嗯。”姜玉姝感激頷首,生怕自己病重倒下,強忍噁心,硬逼著自己吞嚥藥汁。
王巧珍皺著眉,斜睨幾眼,揭開食盒一看,登時“喲”地一聲,驚詫道:“麵條?哪兒弄來的?朝廷有律,流放犯人的口糧只能由驛所供給,嚴禁私自採買。弘磊,你真糊塗,趁官差尚未發現,快丟了它!”
第16章 古剎夜話
“麵條?”姜玉姝一驚,強打起精神,不放心地說:“嫂子言之有理,朝廷確實不允許被流放的犯人過得舒坦。為免節外生枝,還是吃乾糧吧。”
“你們誤會了。”郭弘磊鎮定自若,解釋道:“麵食並非違令採買,而是‘出家人慈悲為懷’相贈的。決明寺一眾師父心地善良,不忍見老弱婦孺受苦,熬薑湯送茶水之餘,另給傷患病人做了些麵條。僅此而已。”
“是嗎?”王巧珍斜睨,將信將疑,“官差居然沒阻止?”
郭弘磊嚴肅答:“素面無葷無腥,又是出自師父的慈悲樸實心腸,官差見不少犯人著了涼,特此開恩破例。”
“原來如此。”王巧珍盯著素面,一言不發。
郭弘磊餘光一掃,平靜告知:“嫂子傷勢未愈,寺裡也給你做了一碗,在母親那兒。”
“哦?”王巧珍幽幽一嘆,驀地萬分哀怨,悲切道:“區區素面,往日誰稀罕?如今卻變成了珍饈美饌,輕易吃不到。唉。”說話間,她往外走,自去隔壁尋面。
一連半個月的粗糧饅頭,初時人人厭膩,趕路卻愈發艱辛,飢腸轆轆時,饅頭已是美味,素面自是珍饈了。
姜玉姝喝完藥,匆匆漱了口,耳語問:“哎,真的只是‘出家人慈悲為懷’嗎?”
郭弘磊並未答話,而是吩咐道:“寺裡缺糧食,但眾師父傾其所有,熬了米湯擱在偏殿,你們去喝一些驅驅寒。”
“可是——”翠梅剛張嘴,便被年輕家主打斷:
“我照顧她。”郭弘磊說著便抬起炕桌放在榻上,丫鬟忙搶著端面擺筷,隨後屈膝告退。
其餘人散去,小夫妻對視。
郭弘磊低聲告知:“我找到住持,悄悄兒地捐了香油錢,無需多言,他便主動安排薑湯熱水、麵條麵湯。”
“辛苦你啦。”姜玉姝趴著炕桌,瞭然一笑,輕聲說:“我一進山門,就見寺廟冷冷清清,朱漆褪色、佛塑陳舊,便知眾師父日子清苦,縱有心也無財力相幫。我們百餘人借宿,理應捐些香油錢。”
“沒錯。”郭弘磊遞過筷子,“快用晚飯。”
姜玉姝咬牙撐起身子,“你吃了沒?”
郭弘磊點點頭。
“真的?”
“騙你作甚?”事實上,素面稀少,郭弘磊仍是吃乾糧。
姜玉姝接過筷子,慢慢撥了撥素面,苦惱說:“我頭暈得厲害,耳朵裡‘嗡嗡’響,直犯惡心,實在沒有胃口。來,你幫我吃了它。”
“恕難相幫。”郭弘磊一口拒絕,“忍忍,趕緊吃!”
高熱未退,姜玉姝頭暈目眩,時而眼冒金星,時而眼前發黑,一陣陣地犯惡心。她竭力隱忍,手指哆嗦,硬把筷子塞給對方,趴桌懇切說:“我太難受了,真吃不了這麼多。請、請你幫忙吃一半。”
“你必須忍一忍!”郭弘磊無計可施,乾著急。
姜玉姝忍著眩暈,坦率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