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昭知道她的下一句話:你送到我這裡,我是給你面子的。
公主聲音淡淡的,風一吹就散,“你送到我這裡,我是給你面子的。”
這是一壺毒,酒,是他送給她上路的。京中情況未名,他不能讓宜安公主把南明王府狀告入京。殺了她,才會保全王府。
陳昭神情恍惚地看著她,看著她拿起那壺酒,看她寡淡無味的表情……一聲聲悶雷,好像響在他耳邊,把他炸焦。
好像一睜眼一閉眼,什麼改變都沒有。
他還是南明世子,她還是南明世子妃,他還是要親手殺了她。
他託檀娘重生,他看到公主與秦景那樣好,他不惜改變公主的記憶也要留住她……那些突然就變得好遙遠。
就好像是他做了個夢,夢裡有千機百術,夢醒後,束手無策。還是這樣的夜晚,他送酒給她,看她死在自己懷中。
腥甜湧上喉間,苦意遍地都是。陳昭抬起袖子,擦去唇邊的血跡。
他眼見公主拿起了酒杯,“等一下。”
他踏步進了屋。
公主看他,沒有說話,眼裡卻有疑問。
陳昭看她許久,走到她面前坐下,為自己斟了一杯酒,“我陪你喝。”
左邊是妻子,右邊是王府,哪邊都無法得到妥協,他千難萬難。
他陪她一起喝那壺毒,酒,如果他們都死了,那就兩全了吧?
公主沒有說話,她和他之間,早就沒什麼話可說了。兩人默默喝酒,一杯見底後,公主搖著手中玉杯,晃動間酒色襯著杯盞,流光溢彩。
月色微涼,樹影婆娑,四周靜成這個樣子。
金盃玉盞,映著她淺淡的眉目。她淡淡問,“酒裡有毒吧?”
陳昭猛地抬頭看她。
他在她那樣淡笑又涼澈的目光中,心裡的難受如沉石落海。她的目光,表明她是知道酒裡有毒的,她一直都知道。
她不是被他脅迫而死,她是心甘情願地去死。
雖然她總說要和他彼此互相折磨一輩子,雖然她總說她絕不輕生……可是如果他親手把死亡的機會給她,她是會選的。
活著這麼累,這麼苦,公主苦苦煎熬,早熬不下去了。
她感情強烈,情死便是心死,心死後,身死也是很快的。這樣的人,活著太辛苦。可宜安公主,就是這樣的人。
公主只是問了一聲,並沒有想得到答案。她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要喝時,持杯的手被陳昭握住。
兩人的目光相對。
他拿過她的杯子,自己喝了那杯酒。他輕聲問她,“如果死的人是我,你能不能看在我已經死了的份上,放過南明王府?”
“你猜。”她口氣涼涼的,沒什麼感情。不像在和他論生死,而只是在和他閒話家常。
陳昭手撐著垂下的頭,嘴角滲出苦笑。他就知道會這樣……所以,他才要殺她啊。
只是他卻又後悔了。
他後悔了那麼久,無人可訴說,無處可發洩。
陳昭垂著的余光中,看到公主站了起來,走到了他身畔。她低聲問他,“你這樣對我,你可曾不安?可曾有悔意?”
陳昭笑了笑,他沒有抬頭。他口中血跡滲出,他連擦都不想擦。
他感覺到後背一痛,他這才抬頭,看向公主。
他看到她手上的匕首,沾著血。公主面色慘白,她力氣那麼小,匕首才擦過他的衣衫,根本沒刺中他的要害。
看到他看向她,她目中帶恨,又有些害怕,不禁後退了兩步。
陳昭目光溫和地看著她,柔聲,“你別怕……我不怪你,沒人會怪你……”
“公主!”宜安公主被後面落下的青年摟入懷中,離陳昭遠了些。
陳昭看著他們,低頭咳血。他也不知道是自己心痛所致,還是公主給他的酒中確實有毒。他看著秦景和公主,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他微微笑,“他總是對你好,我總是對你不好,你便選他不選我……”
他眼底有落寞之色,秀致的眉眼垂下,話說得疏淡。也許他不是在和她說話,只是在和自己說話。
公主怔怔地看著陳昭,這是她曾經的愛人,她曾經最愛的人就是他。當她沒有之後的記憶,秦景叫她千萬遍,都沒有陳昭一聲嘆息有用。秦景想幫她恢復記憶,可他根本沒有辦法;陳昭只用和白鸞歌出現在她面前,她立時就能想起一切。
這個人……她曾經花掉整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