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著他,“有急事。”
“事情重要還是身體重要?”
她回:“事情重要。”
對方顯然被這句話不符合常人的邏輯打敗了,沉默。
唐嘉收拾好東西,包帶搭肩,低頭理了理衣服的褶皺。向門外走去。
經過喻斯鴻身邊的同時,突然被他抓住腕子。
“不要這樣,”他說:“唐嘉,你不能這樣。”
唐嘉面向門外,看不見他的表情。
她的心裡突然湧上了一種不可言明的情緒。這種情緒是涼的,冷的,酸的,澀的,卻又夾雜著莫名的暖。
可最後她還是輕輕說:“對不起。”然後一根根掰開對方的手指。
快步向門外走去,開門,關門。
剛出門外,屋裡傳來重物砸地的聲響。
她腳步一滯,抿抿唇,疾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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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嘉向守在前臺的值班護士小姐詢問後,徑直到了三樓的住院部。空氣中漂浮的依舊是再熟悉不過的來蘇水氣味,白天也開著燈,照在潑漆的冷色調地面上。
長條板凳上東倒西歪零星坐著人,穿過中間的窄道,伊娃的病房在走廊的盡頭。
安東尼靠在病房門口的牆上,見到她,未多說話,只是點點頭。
唐嘉推門進去。
病房是單人間,帶窗。伊娃一頭短髮金髮亂七八糟,懶散地倚靠在白色的枕頭上。她的左腳打著石膏,高高吊起。右腿屈起,墊著畫板。手中握著筆,胡亂畫著什麼。
唐嘉走到床頭,看她筆下的畫紙。
傾斜的坡,坡體靠近頂端的地方,立著巨大的圓狀物。有線條組成的類似人形或者其他不明生物的東西,抵著圓狀物。
她瞬間明白,眼前是一位靈魂畫手……
唐嘉湊近,疑惑問:“推著糞球的屎殼郎?”她說完,表情略帶驚異地望向伊娃。
伊娃:“……”
伊娃咬牙,憤憤撕掉畫紙,揉成一團,扔向一邊,“拜託!睜大你的眼睛,這是西西弗斯!”
唐嘉:“你高估了我的想象力,”她頓了頓,“也有可能是我高估了你的表達能力。”
伊娃:“……”她向後一躺,“你真是討厭!”
西西弗斯是希臘神話中類似俄狄浦斯王的悲劇式人物,向來足智多謀。為了讓人間不再籠罩死亡的陰影,他設計綁架了死神,導致人間一度再也沒有人死去,冥間空蕩。此舉觸怒了奧林匹斯眾神,為了懲罰他,眾神讓西西弗斯把一塊巨大的石頭推上山頂。可是人力有限,而石塊無比沉重,每每未推上山頂,石塊便會滾落下來。於是西西弗斯只能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地重複這種勞動。
而他的一生,也就在這種無效又無望的勞動中耗盡。
唐嘉望向伊娃因疲勞而顯得微微深陷的眼眶,白種人不經老,未上妝的她看起來比平時更加蒼白,也老了很多歲。
她沒有讀心術,不知道伊娃心中是如何想的。然而西西弗斯這個故事帶有強烈的悲壯的意味,週而復始,無窮無盡,卻又無法擺脫,人掙扎在命運的桎梏中,無法脫身。
唐嘉覺得她現在的心境肯定有點消極,於是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伊娃在床上翻了個身,煩躁地抓抓腦袋,“今天可真是奇了怪了,我從來不知道你還有講故事這個技能!”
唐嘉:“你知道我最喜歡什麼樣的故事嗎?”
伊娃翻了個白眼,“不知道!”
“很輕的故事裡有很重的人生。”
“哦!夠了!我不要聽說教!”
唐嘉不理她,繼續說:“故事發在20世紀初期南美的秘魯,那時候,有很多白人資本家在秘魯開採橡膠樹。我要說的主人公是個被人稱為‘空想家’的怪胎。他經常做出一些令人無法理解的舉動,比如計劃建造貫穿印加山脈的鐵路、在熱帶雨林裡生產冰塊。他尤為熱愛歌劇。”
“然後呢?”
“有一次,他乘船,沿著亞馬遜河逆流而上,去欣賞著名男高音歌劇家卡魯索的演出。然而臨行前船的馬達卻壞了。”
“所以?他放棄了?”
“所以他穿著西裝,握著船槳,自己划船劃了好幾個小時。”
“他看到演出了嗎?”
“看到了。”
伊娃端正了身子,“然後?”
“他萌生了一個瘋狂的想法。”
“什麼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