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問:“皇……皇兄你,為什麼要來搭理我?”
寧扶清停下腳步,回身看他,摸了摸他的頭,答道:“因為你還小,需要有人保護。”
寧扶胤怔怔地望著這位不到十歲的少年,脫口而出道:“可皇兄您……”
“也還小”三個字,無論如何無法出口,因為他忽然意識到,這位皇兄和自己是不一樣的。
寧扶清卻好似已經看穿他的想法,笑答:“正是因為皇兄沒有人保護,才更深切地知道,你需要保護。”
彼時,寧扶胤還不太能聽明白這句話,但他就是莫名,覺得心中十分苦澀。
他的母親曾告訴他,要想不受欺負,就要自己變得強大,只要有一日他還如此弱小,就有一日,活該受欺負。
從來沒有人說過,在這個年齡的他,是需要有人保護的。
自那以後,寧扶清時常去看望他,偶爾會親自教導他劍術。他一向學得很認真,因為他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保護皇兄。
寧扶胤十歲那年,寧扶清被父皇派去了南疆。
大家都說父皇最是器重寧扶清,可他總是覺得,父皇待寧扶清太為嚴苛,嚴苛得,讓人不解。那時他才明白,原來父皇心中,早已視寧扶清為儲君。
可那個位置,實在太危險。
小小年紀的他,尚且只知道那個位置危險,卻不知為何危險。
直到兩年之後,皇兄歸來,他也已經學會了分析朝局。他曉得,那個位置不僅僅是各位皇兄覬覦,還有他們的家族,也十分覬覦。
於是他想,不如他替皇兄承擔了這份危險罷。
皇兄能夠做到的事情,他一定也可以做到。
他假意迎合母親,隨後偷偷將母親與那位熹妃做好的罪證統統毀掉,換上了自己做好的那一份。
因為母親們想要皇兄死,而他,只想要皇兄離開皇宮。
查明已經謀逆,與意圖謀逆,兩個罪名之間,有著天囊之別。
再後來,他如願以償地坐上了皇位,也繼承了父皇與皇兄的意志,勢必要將那幾個家族斬草除根。
於是他召姜含雨入京。
寧扶胤知道,自己的目的一直以來都十分明確。不論用何種手段,他都一定要剷除這幾個家族,屆時,再將這個位置,物歸原主。
只是,中途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他與姜含雨,一直以來互相設防。兩人十分明確彼此的目的,也知曉對方對自己毫無信任,利用起來時,也毫不避諱。
也不知是不是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他莫名地,會心疼這個女子。
他想,這個比自己還要小的女子能夠在姜家佔據那般地位,一定,是如皇兄一般早慧的人。
而且因她是個女子,勢必會比皇兄走得更加艱難。
自有了這般想法,再與她有所衝突時,他便不由自主地,偏袒了她。
那日他下意識地透露了皇兄平反的計劃,卻又在知曉她竟跑去求皇兄時怒不可遏。
連他自己也搞不清,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許是聽到了自己震怒的訊息,她很快便返回,看模樣,似乎是哭過了。
他的心突然就如同被蜜蜂蟄了一下,疼得要蜷縮起來。
她問:“你這樣,是不是隻因為看著我受折磨,覺得有趣?”
他想,此時若是心軟半分,便有可能打破皇兄的計劃,於是他梗著脖子,冷硬地答道:“見你可憐,便施捨幾句,未想你竟能那般不知廉恥。”
那一瞬間,她就如同失了靈魂的提偶,好半晌,都沒能說出半個字。
許久,她猛然將頭上的髮簪扯下來扔給他,決絕道:“我姜含雨,從來不需要別人憐憫。尤其,是你的憐憫。”
他冷笑,“那你此番去找皇兄,不是求他憐憫嗎?”
她緊繃著臉道:“我不要他憐憫,我只是……我只是,求他憐憫憐憫我姜家那些無辜的性命……”
未等他有什麼說法,便忽然又聽見她悽切地笑了幾聲,抬頭道:“寧扶胤,我現在總算是看清楚了,原來莫家只是個幌子,你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分明全都是為了你那位皇兄,對不對?”她踮腳湊近他的臉,惡毒地問道:“你,喜歡你的皇兄?”
怒意鋪天蓋地襲來,寧扶胤想也沒想便給了她一巴掌,恨不能將她一刀了結,咬牙切齒道:“齷齪女子!”
他緊緊捏著手中簪子,只覺這一腔情意,全都錯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