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也不知是昨晚在肚子裡打了多久的腹稿。
望上那雙血絲密佈的眼,安潯都有一瞬驚歎這個女人頑強的生命力了,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有心思對她試用一次激將法,也算能耐了。
安潯在靜默兩秒之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吶,誰說關祺死了,就不能開口說話了?
她輕輕道,一時壓低的聲線透出幾分詭異,話落兩步往旁邊一讓,露出了後方水缸裡的屍體來。
秦可兒到底還是忌憚關祺的屍體,這兩天來她竟可能的不去看他,這一下卻是不可避免的將對面情景盡收眼底。
那水缸裡,關祺的身體已經開始發白發脹,腫起的頭部已經有些看不出往日英俊的面目,反倒顯得有些面目可憎。
秦可兒在看見那一刻下意識低頭閉眼,躲開了兩秒之後卻又因為心底升騰起來的恐懼而顫巍巍的抬起頭來!
她明明不該去看的,卻是抑制不住!
她明明知道那是安潯的計謀,卻是根本抑制不住!
當她再次睜眼,適應了眼前的一片眩暈,入眼的畫面,正是她躲藏前看到的那一幕。
關祺,他頂著那樣一個她幾乎已經快要辨認不出來的腦袋,微睜著一雙眼,死死的盯著她,那半張開的一張嘴,竟是在水下微微蠕動,緩緩一開一合之間,就像是在說話一般!
她看到了他紫色的嘴唇。
她甚至在他嘴張張合合的時候看清裡裡頭那截深灰色的舌頭!
一連串的水珠隨著關祺嘴唇的動作緩緩浮出,自水面散開,那一刻秦可兒再也抑制不住心頭的恐懼,用力揪緊自己的頭髮深深低下頭去!
為什麼,為什麼關祺會動?!
為什麼,為什麼他明明已經死了,此刻卻是死死盯著她,還在同她說話!
那一刻,水缸中那雙無神空洞的墨瞳裡似乎帶起了嘲諷,她甚至覺得他冰冷的嘴角正幽幽揚起一抹詭異笑容!
連日的精神壓力,傷口發炎帶來的熱度,讓秦可兒已經到了崩潰邊緣,極易失控產生幻覺。
此刻她眼前她腦中的關祺,簡直如同索命的鬼怪般恐怖,下一秒她嚇得抱著腦袋低下頭,瘋狂大叫起來!
“不要,不要過來!救命,救命啊——!不是我的錯,不是我,不要過來,不要——!”
秦可兒再次破功陷入的癲狂,只肖輕輕一句,她就已經再也沒了之前說出那番激將法時努力淡定的模樣。
心中有鬼當然無藥可醫,安潯靜立在水缸邊看了兩眼,徑直離去。
原處秦可兒還在嘶吼,低頭的時候,對面說話的關祺喉管深處幾番蠕動,隨後如同嘔吐一般,一下張嘴從口中擠出一條活潑的小魚來!
那小魚出來之後又企圖游回去。
屍體的內臟溼滑好嚼,魚兒們更加喜歡,昨晚一夜早就咬穿了傷口鑽了不少進去,如今關祺的整個肚子恐怕都已經快被吃空了吧。
當然這些安潯沒說。
只因這真相,恐怕比此刻秦可兒腦子裡的幻象,還要教她受不住啊。
——
水聲,浮動聲,吃飽的魚兒歡快躍出水面的happy聲,這一夜照常響了整夜。
待到第二日,最後那七天之期到來的時候,安潯到了地牢,不出所料,對上了是秦可兒一夜像是老去了十歲般枯槁的容顏。
她對關祺,到底說不上毫無感情。
在逼死了情人之後其實她就開始步步崩壞,其實她最終輸給的,是她自己。
這個世上,就是有那麼些人,在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
或者說,也許大多數人最愛的都是他們自己,當然這卻並不排除,那被他們放在第二位的人,也確然重要非常。
這七天的遊戲是比心,從遊戲開始的時候,他們兩人就在拼命算計。
關祺可以說是主動求死,而秦可兒,也許算得上是主動揹負下了關祺死後所必須承受的一切壓力。
也許事先她並未想過那壓力會如此巨大,也許是她始終抱著一絲僥倖,也許她之前從未意識到過,當你真正失去一個人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孤獨。
當然,當滿盤皆輸的結局擺在眼前,她犧牲了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最後卻仍是失敗的打擊,成倍成倍的壓了過來。
把關祺輕了一半的屍體從水缸裡吊出來的時候,安潯開啟了牆角的錄音機。
古老的磁帶在錄音機裡旋轉,播放出一首靡靡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