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反正我今天就是來動搖你的,不妨再給你說個秘密。”
他傾身過去,伸手點在她左臂的石膏上。
他說,你知道你的手臂再生,是怎樣實現的麼?
那不是她以往的骨骼恢復,傷口消失,甚至和她這一次體內臟器高度受損之後的緩慢恢復,都完全不是一樣的東西。
“你的手,從斷口處,先長出的是面板,再是肌肉,最後生出的是骨骼,所以現在你的手還是軟的,你正在石膏里長骨頭。”
他冷冷抬眼:“只是如果你以為這是一件好事,甚至盤算著以後你可以更加肆無忌憚的去利用這個身體做任何危險的事,那我奉勸你最好不要。”
“你看看你的右手。”
安潯低頭,細細端詳,直至在指縫裡看見了一些細小的白色粉末。
“石膏?”她抬頭。
“不錯,石膏。是我以你的右手做模具的時候留下的。”
清幽一句,話落四周一片死寂。
點點的,清冷的自那最深的黑暗中緩緩凝聚,她聽懂了他的意思!
“你的手無法自己成型。”他終是冷冷一句,證實了她心中的猜想。
難以抑制的,那一刻她甚至渾身都微微輕顫。
只是這就是現實,那已經不再是她以為的康復,也和傷口癒合沒有半毛錢關係,那是新的細胞生長,是這個世上本絕對不該存在的事,那長出的新的血肉,卻是如同一灘爛泥般毫無形狀…
他沒有辦法,為了讓那再生的左手和以前儘量相像,他只能用她的右手做了一個模具,套在那血肉上,固定他們生長的方向。
之後待到手臂成型,他再利用微易容術的手法幫她處理好細節,期望最後完全得到的這隻新手臂,無論從外觀還是使用上,都不會被別人看出異常來。
所以他們已經有了解決辦法。
只是這過程,卻像是在捏泥塑一樣,作為一個人,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輕易接受得了,自己的身體變成這樣?!
“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真正瞭解你的身體到底是怎麼回事。”
隋炘神情嚴肅:“沒有案例,無跡可尋,我們有的只是不斷的實驗和猜測,在不斷的突發情況之後總結經驗。”
“只是安潯,這些不僅僅只是一個奇葩的醫學案例,它還關乎你的生命。”
“未來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你個身體能撐多久,會不會發生其他的變化,也是未知數。”
“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明白,也許我們也許你,並不像我們之前以為的,還能擁有大把去猶豫去選擇的時間。”
“所以到底該如何,我希望你能慎重的,考慮清楚。”
——
此後,說完了所有想說的,隋炘離開。
安靜的病房內,安潯獨自一人坐在床頭,偏頭望上窗外的陽光,就這樣坐了很久很久。
其實這一世,有很多東西在她心裡都是該值得珍視的。
比如說還能呼吸到的清新的空氣,還能感受到的溫暖陽光,能每一天享受安寧的生活,還有一個她想要共度的人,這一切,的確就如隋炘所說的那樣,別人也許求都求不得,而她,為什麼就不珍惜?
而其實她並不是不珍惜,而是,沒有安心享受的資格。
每一個人都是不同的,每一段人生,亦是都有不同的選擇。
就像當年在莫錦心死後,霍城同樣可以選擇淡忘傷痛丟掉這個枷鎖,太太平平的過之後的生活。
她也的確可以選擇不再殺人,不再復仇,甚至把本該她來做的事全部交給霍城,只以一句,他本就擅長為由。
只是她知道,他們都不會這麼做。
因為他們都永遠無法接受逝去的人就這樣逝去,也不會把自己心上的重擔強加在他人身上,因為這並不會輕鬆上半分。
寧願揹負所有罪惡,也固執選那條自己唯一想要堅持的
想要堅持的路,他們都是這樣。
而這世上誰不執著。
當年隋煜間接害死同伴,犧牲他人只為成全了自己的愛情,她就真的好過麼?
亦無非是她選擇了揹負這份罪孽,為了她不能相讓的感情!
所以為了霍城,她能讓的是什麼?
即便為了霍城她也不能相讓的,又是什麼?
這一日,她終是把這個問題拿出來認認真真思考過,便也終像是,有了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