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急問道:“這末駱籲帥聽了此等謠言,你瞧他是何態度?”
歐陽柄鈞道:“我瞧他很是鎮定,對於這些謠言,不過一笑置之。”
彭玉麟岔嘴問曾國藩道:“老師此問,是甚意思?”
曾國藩道:“駱籲帥也是現今督撫之中的一位為守兼優的人材。雖然不能及你和季高兩個,可也不在潤芝、少甚之下。他若明知生擒的那個石達開是假,有意袒護部下,誑騙朝廷,一聞此等謠言,心裡一定有點愧恧;至少要命成都、華陽兩縣,禁止造謠之人。若是他有把握,認定所擒的石達開是真,他的態度,決不為那謠言所動。”
彭玉麟聽了,很悅服的說道:“老師此言,竟是觀人於微。一個人若沒慎獨的功夫,一遇失意之事,無不大亂章法。駱籲帥既能如此鎮定,想來不會捉到假的。”
彭玉麟說到此地,便問歐陽柄鈞這回四川官兵得勝之事,可曾曉得一些。
歐陽柄鈞道:“我到成都,石達開業已捉到。不過那件奏捷的摺子,我卻親見。再加沿途聽人傳說,合了攏來一看,駱制軍的奏報,倒也沒有甚麼十分誇張的說話。”
曾國藩道:“你既蒙駱籲帥保了道員,送部引見,兩宮召見你的時候,一定要問起四川的軍務的。你若奏對不出,那就辜負駱籲帥的栽培了。”
歐陽柄鈞道:“駱制軍也是這個意見,所以才把奏捷的摺子給兄弟去看的。”
彭玉麟道:“這末四川的百姓,怎麼忽會起了這個謠言的呢?”
歐陽柄鈞道:“石達開入川的時候,本來想先佔湖北的。嗣因胡潤帥和官中堂二人,把那武漢三鎮,守得猶同鐵桶相似,石達開方始知難而退。那時偽軍師錢江,曾經有書勸他,說是萬萬不可派軍深入腹地。第一上策,速返南京,代他排程軍事,騰出他去北伐。第二中策,也宜進兵汴梁,可以兼顧秦晉。若是決計冒險入川,便是下策。誰知石達開因負一時之氣,無暇計及萬全之策。他的入川宗旨,本是明知吉少亡多的政策。
“後來石達開忽於黃州地方,得著一個名叫唐媚英的才女。當時他的部下,個個都勸他收作妾媵。因為石達開的一家八十餘口,都為偽北王韋逆所害,身邊沒有伺候。石達開卻不以此言為然。只因那個唐媚英,非但真的有才,而且兼之有貌,一時不忍縱她而去,即把她收為義女,以塞眾口。時人稱呼石逆軍中的四姑娘其人,就是此女。一天行到巴東地方,又捉到一個河南秀才,名叫馬秉恩的。石達開見他人還長厚,留于軍中,辦理記室。無如所擬文書,極其平庸,件件須得四姑娘筆削過的。好在石達開那時手下的兵弁,號稱三十萬,自然何在乎多用一人。
“有天晚上,四姑娘把她手批的緊要軍書,拿去給石達開畫行的時候,忽然將臉一紅,很露靦腆之色,似有說話要說的樣子。石達開覺得很是奇怪,便含笑的問她,有何說話,儘管直言不妨。四姑娘方才老實說出,她願嫁給姓馬的為妻。當時石達開聽了大笑起來道:‘我兒若欲擇婿,我的軍中,文如子建之才,武似孟賁之勇的,何止車載斗量,為何單單取中這個腐儒。’
“四姑娘卻答道:‘孩兒別有用意,爹爹不必顧問。只要成全這段婚姻,那就感激不盡。’“石達開聽說道:‘既是如此,我就命人替你執柯。’“哪知那個姓馬的,對於執柯的一口拒絕,毫無轉圓之法。石達開據報,更是奇怪起來。後來仔細一探,方才知道姓馬的拒絕婚事的理由,極其平常。無非第一樣怕的是,四姑娘乃是石達開的愛女,恐怕王姬下嫁,駕馭不住,以後反受其累。第二樣怕的是,他的為人,既少無貝之才,又少有貝之才。一個窮措大,怎敢貿然答應娶親。石達開既然明白姓馬的兩個意思,復又命人前去解釋他聽,教他對於兩樁事情,一樁都不必發愁,他能幫他辦妥。姓馬的至此,自然感激萬狀,乖乖答應。成親之後,姓馬的雖然一交跌在青雲裡了,自知別無所長,仍舊按步就班的做他記室。那位四姑娘對於閨房之事,倒也並不去注重。也是仍替她的義父,日日夜夜的擘劃軍務。
“有一天,石達開坐在行軍帳中,瞧見四姑娘手不停揮的替他辦理文書,他就含笑對著四姑娘說道:‘我兒自從認識為父以來,倒也化了不少的心血。現在你的婚姻大事,既已成就,應該可以享享閨房之福的了。為父不日就要入川,因思兵兇戰危,打算不將你們夫婦兩個帶走,留在此地聽候我的資訊再講。’
“石達開在講說的當口,四姑娘起初時候,還當她的義父和她在說玩話,後來越聽越真,方才放下筆桿,望著石達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