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他瞥見溫彥之手頓在半途,沉默地看他迅速把苦瓜囫圇吞了,才終於從懷裡拿出了——一張絲絹,文靜地自己擦了擦嘴角,又妥善地收了起來,繼續早膳。
齊昱苦了一張臉:“……?!”
——居然,不是,要拿花箋?!
——朕就,這麼,被耍了?!
——……?!!!
下一刻,坐在齊昱旁邊的李庚年,突然感覺自己右手邊傳來好大股威壓,不知是不是錯覺,好像聽見有什麼東西在咯咯作響,狀似皇上慣常發怒前的徵兆。他叼著油條,扭頭看過去,卻只見皇上正滿眼慈愛地看著溫員外,目光說不出的和藹,說不出的溫柔,就差能當場濃情蜜意起來。
——噫,皇上好似情聖一般,怎會對溫員外發怒?
——嘖嘖嘖。一定,是本侍衛,想多了。
於是一頓飯吃得有條不紊、暗流洶湧,直到齊昱總算熬過了溫彥之的威逼脅迫,放下筷子叫李庚年去僱車時,李庚年才明白過來,什麼叫情聖的憤怒。
“不如僱兩輛車罷?”齊昱拾了絲絹擦拭手指,垂著杏眸,淡然瞧著桌上的那盤苦瓜,“四人坐一起,會不會太擠了?”
李庚年腦中登時如松鼠飛天翻過三千個跟頭,連連附和道:“會會會!四個人怎麼同坐一輛馬車呢,馬車多小啊!根本就坐不下!完全坐不下!”
龔致遠一臉懵地聽著,還想說什麼節約朝廷用度云云,剛起了個頭,就被李庚年抓著火速衝出了沈府,一路還飽受李庚年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皇上說擠就是擠,皇上說不能一起坐,就是不能一起坐!這關頭還節約什麼朝廷用度!本侍衛自個兒貼錢都樂意!
——你這主事真是特別不上道!本侍衛都不想同你一起坐了!
——噫,雖然不能看見恩愛的皇上與溫員外,臣,心塞塞,然,臣這一切,都是為了皇上!
龔致遠被李庚年拖著走了老遠,迷茫中,愣愣抬手指了指他眼角:“李侍衛,你怎麼哭了?”
朝陽之下,李庚年立在街頭吸了吸鼻子,身形悲壯,神容悲苦。
——本侍衛,只是覺得……俸祿,略少。嚶。
“哎哎?那是不是沈公子啊!”龔致遠突然拖了一把李庚年的手臂,下巴往車驛門口揚了揚,“沈公子也要出城?看樣子在僱車呢。”
李庚年一愣,由著他目光看過去,見車驛門口有一群家丁,正圍著個雪衣貂裘的男人立在門口。那男人正長身立在人群裡,委實太過打眼,同周遭一比,身影竟如仙鶴駕然於淤池,清明不染於濁,他手裡拿了本冊子,低眸垂腕,狀似在挑車。
他感覺龔致遠胳膊撞了自己一下:“李侍衛,不去說兩句?”
李庚年呿了一聲,死繃著臉道:“說什麼說!明明是他大男人小氣吧唧的,該說的我昨日都說過了!”
龔致遠有些心虛道:“那也是……哎,沈公子把宅邸讓出來給我們住,自己遷出去,還不知落腳何處呢,不問問好賴都說不過去罷!”說罷丟開李庚年的手就要走過去。
“你幹嘛!”李庚年連忙拉住他,正色道:“等沈遊方走了我們再過去,人家車驛忙不過來了,特別特別忙不過來!”
龔致遠乾脆抓住他的手往那邊拖:“過去等也是一樣的。”
“哎!哎!”李庚年兩腳剎在前頭,怎奈二人距車驛也沒多遠,龔致遠死了命拖拽,最終還是給拖到了車驛門口。
“沈公子早啊!”龔致遠元氣滿滿地打了個招呼。
沈遊方聞聲,從車驛冊子裡抬起頭來,肅眉微挑,目光從龔致遠臉上劃過,淡淡經了李庚年,絲毫沒有波瀾,只奉了個笑容,道:“早,二位。僱車?”
龔致遠暗暗一腳踢在李庚年小腿上,李庚年吃痛,一臉癟地忍著道:“是是,劉侍郎要出城。”
沈遊方聽了,便將手裡的冊子往前一遞:“那你們先選,沈某隻是來查賬的。”
這冊子橫在二人跟前好一會兒,也沒擺明是遞給誰的。李庚年巋然不動,龔致遠撞他撞得胳膊肘都疼了也不見他伸手,也是心裡要慪出火來,只得重重嘆了聲,抬手接了過來,沒話找話道:“這車驛原是沈公子名下的啊,沈公子產業真多!”
李庚年肚子裡默默腹誹:可不多著呢,不多能投錢治水麼?這點車驛算啥。
沈遊方答龔致遠:“此處不算沈某家業,不過是族中舊產罷了,趁著此行打點一二,今後或要變賣,尚且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