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謝擇益與葛太太正在曬太陽。兩人都戴著太陽鏡,在兩張椅子上懶懶對坐著聊天。美國女人這一聲喊,花園中所有腦袋都齊齊往謝擇益那邊看去; 正在吃龍蝦的兩隻也都被她這一聲“Tse”嚇了一跳。
其中一位空軍大校走到謝擇益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說道:“Zoe,還不去安撫你的女朋友。”
謝擇益笑著去請示葛太太; 葛太太微微眯著眼,摸了支菸出來。尚且還沒點上,先點點頭。那位大校接替了謝擇益的位置,搭訕著去給葛太太點菸。她倒也不拒絕,衝他冷淡的笑笑,平靜的吸了兩口做做樣子,便將煙支在手中,眼睛卻似乎往楚望這邊看過來。
那位大校也朝他兩這邊看過來,隨後回頭詢問了葛太太一句,葛太太搖搖頭,並未回答。
楚望餐盤裡的龍蝦越吃越多,看起來一時半會兒吃不完的樣子。她覺得作為晚輩,論理應當先去打個招呼。便衝她笑笑,擦擦嘴準備起身。葛太太支著煙的手卻往下一按,示意她坐下。
“她是……”
“是我小姑媽,從前在紹興林園中的時候,你應當是見過的。”
斯言桑回憶了片刻,點點頭,“那我?”
“乖一些,”楚望見他微微睜大眼睛,便又笑道:“你平常的樣子就很好。”
葛太太同那軍官象徵性的聊了兩句,便起身過來了。兩人身旁坐著兩個大兵,一早就見葛太太被他們上司捧在手心裡恭維著,便也不敢怠慢,狗腿的喚了僕歐過來,將這一桌杯盤狼藉整理妥當,這才請葛太太落座。
楚望乖巧的喊了一聲“小姑媽好”,斯言桑也跟著她一模一樣的喊了一句。
葛太太輕描淡寫看了他一眼,問,“姓斯?”
斯言桑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葛太太便哼笑一聲,“幾歲了?”
仍舊不留給他紳士講話的優雅停頓時間,葛太太珠連炮似的問了第三句,“我記得還沒成婚吧?”
斯言桑無奈笑道:“還要等兩年。”
“那你如今找她做什麼?婚是定下了,沒定數的事,倘若他日有任何變數,你拿什麼同她交代?”葛太太抖了抖菸蒂,微笑著問道。
“是我做事不夠妥當……”斯言桑禮貌道歉。
葛太太卻不再看他,轉而問楚望道:“可有什麼中國人看見你兩?”
楚望想了想,說道:“在船上見過謝擇益。”
葛太太哦了一聲,笑道,“那小子啊。”
這時僕歐過來將花園與餐廳佈置成舞廳模樣。大部分來客都不是衝著吃的來,早已放下刀叉,持杯起身喝起酒來,少數還在吃著的,也都退居至最角落裡。謝擇益在暗處安撫著女友,眼睛卻往花園中央看過來。葛太太沖他招招手,他便過來了——帶著自己一臉不情願的女友。
謝擇益與女友甫一落座,楚望便微笑著同兩人打招呼。先是叫了“謝先生”,因見美國女人不大高興,又不知她姓氏名字,便用英文喚她“謝太太”。
這句“謝太太”喊過之後,葛太太與謝擇益俱是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美國女人卻一掃臉上陰雲,笑著將她打量了一番,挑眉問道:“你去過美國?”
“沒去過。”楚望如實回稟。
“謝太太”道:“你英文發音……使我覺得你應是去過的。”
楚望笑道:“同家庭教師學的。”
“喬公館請的不是位上不得檯面的蘇格蘭腔麼,換作美國人了?” 葛太太瞧了她一眼,卻未深究,直入正題,問謝擇益道,“一個不想給熟人瞧見自己留學回來了,另一個不想給人瞧見自己和小男友單獨溜出來玩,都上了這蒲臺島。你們倒是好笑得緊。”
聽得“小男友”這個稱呼,斯言桑臉上掛著微笑,卻遭了葛太太一記白眼。
謝擇益聽完,笑道,“嗯,確實十分好笑。”
葛太太斜睨著楚望喝了口雞尾酒,“那麼你自己同他商量。”
楚望點點頭,衝謝擇益微笑道,“那麼我們都假裝沒見過彼此?”末了她又補充一句,“看在可口可樂與沙示協議的份上。”
謝擇益笑了,“不看在可口可樂與沙示協議的份上,也可以假裝沒見過。”
葛太太道:“你請她喝可樂了?”
謝擇益點頭道,“請過一次,很早以前了。”
葛太太哼笑道:“若是以後她長得不夠高,那便都是你的錯。”
斯言桑道:“這樣就挺好的,很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