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〇六 香港
楚望聽著那一聲聲歡呼聲,騰的從床上坐起來,鞋子也沒穿妥當,蹬蹬蹬的往甲板上跑。
在昏暗的屋子裡躺了四天,陡然見到外面的天光,晃得林楚望都要睜不開眼睛。
她眯著眼睛去分辨,只見大海後面的陸地上林立的,全是配色極度浮誇的廣告牌。粉的綠的藍的紅的,總之怎麼鮮豔怎麼撞色怎麼來,彷彿一片蠻荒大陸裡的陡然出現的綠洲城,海市蜃樓一般。
但是此情此景,楚望又覺得似曾相識。有些像南法的海灘,不是戛納那種冷寂,而是二月天氣裡的尼斯海灘,但是又少了那股浮誇勁……這裡陽光更充沛,是加州的那種,但是一切樓房與廣告的風格,卻又更像是加州隔壁銀州的一片荒蕪裡,徒然人工修築出來的一座拉斯維加斯。
是了,就是這時期的香港,竭盡所能的學英國,竟好似要將整個倫敦搬來這裡,卻又學了個四不像,跟日本浮世繪似的,色澤鮮豔誇張,裡子卻又空虛無比。楚望跟著人群歡呼了一會兒,便又有些失落的回了船艙裡。
待她回船上,僕婦已經將一眾行李收拾妥當了。林允焉小臉兒蒼白,氣若游絲的從床上探出頭來,巴巴的問道:“三妹妹,港口上是什麼樣的呀?”
還不及林楚望回答,薛真真便沒好氣的插嘴道,“還能怎麼樣,不就是個鄉下地方,一條皇后大道比不上上海一條四馬路。”
薛真真一說完,林允焉慘白的小臉又黑了一半。
聽完薛真真的話,楚望沒忍住笑了。
薛真真則斜睨過來,“笑什麼?”
她擺擺手,表示沒什麼。其實從理論上講,薛真真說的沒什麼錯。畢竟這一時期的上海可是東亞第一金融中心,香港人口僅是上海的四分之一。就經濟而言,不論東京還是新加坡都難望其項背,但社會結構不一樣,其實本不可同日而語。
僕婦在攙扶著大姑媽,楚望在後面攙扶著兩個姐姐,大姑媽家中來的雜役一氣上來將行李搬下去放在小汽車裡。周圍黑色汽車裡,不少司機探頭出來用粵語問,“淺水灣、紅矗�卟蛔擼俊�
這種簡單一點的,楚望勉強能聽懂,微笑著同司機搖搖頭。允焉連走路的力氣都快沒了,還騰出一絲力氣來問,“三妹妹,他們在說什麼,你聽得懂?”
林楚望不置可否。沒一會兒,三個丫頭就被塞進一部汽車裡。這一次,反倒是另兩人沾了座便開始睡覺,林楚望一個人寂寥寥的,頭枕在車窗上。車駛出鬧市,上了山又下山,碧綠的林子裡,露出一截一截裸/露土坡壁,一會兒黃,一會兒紅,有時又是花崗岩體。忽而一片紅的黃的山崖裡露出一片碧藍色的海來,一會兒海又隱沒在丘陵裡。三月底的陽光正曬得她昏昏欲睡,沒一會兒,汽車便漸漸停下來。
依舊是山和樹,但是屋舍漸漸多起來。經過路牌時,楚望不經意瞥到了,上面寫了CONTESSA A|VENUE。她四處看了看,只有樹叢和山裡零零星星幾個白的黃的獨棟小洋樓,哪裡來的大道?
下了車,她也沒見著房子,只有一條寬寬的石階,一路往上通上去。兩個車伕把行李悉數搬下來,兩個面板黑黝黝的丫頭也聞聲,踏著拖鞋踢踏踢踏的下了石階來扶喬太太。喬太太有管事婆子扶著,她吩咐了聲“去把三位……”旋即瞥到了已然從車裡溜出來的楚望,改口道“兩位姑娘扶進屋子”。
跟在姑媽身後上了石階,漸漸便露出綠色草坪,漆黑雕花鐵柵欄,和柵欄後的玫瑰花圃來。花園後面再拾級二十,便是兩棟淡黃色的三層小洋房,兩棟洋房二層陽臺連通了,一樓便有個天然的長廊,長廊下面又是個天然花圃,花圃中有個藤編鞦韆。
二樓上面隱隱傳來鋼琴聲和女孩子笑鬧聲,有個少女從二樓探了個頭下來,“哎唷”了一聲,忙不迭道,“太太回來啦”。這時一樓門開了,黝黑的丫頭微微側身,讓太太和楚望先進去了。進去之後,楚望又聽見一系列光腳踩樓梯的“咚咚”聲。大姑媽臉上一黑,走兩步,在沙發上重重坐下來了。
行李搬進來堆在樓梯下,允焉和薛真真也半睜著迷濛睡眼站在了楚望身旁。沒一會兒,樓上款步下來個十五六歲女孩子——面板是健康的小麥色,身材雲亭,從碎花裙下露出的半截小腿光潔纖長;烏黑而略略捲曲的長髮垂下來,耳側簪了一朵嫩黃的小花;眼睛大而不失深邃,長長睫毛像一隻蝴蝶似的,隨她婉轉的眼神溫柔的撲扇翅膀。
樓下三個小丫頭都不由得看呆了:美人啊……
林太太道:“瑪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