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低頭專心啃柿餅的“毛衙內”聞聲抬頭; 砸吧下嘴巴,抬手將佔了些許口水的柿餅塞到她嘴邊,笑嘻嘻道:“娘吃。”
杜瑕噗嗤笑了,揉了揉他的腦袋; 柔聲道:“乖,毛毛自己吃吧。”
毛毛哦了聲; 復又埋頭吃起來,惹得兩腮之上都沾了粉白糖霜。吃了兩口; 他又有些疲倦的打了個哈欠; 努力睜著一雙因為帶了水汽而格外清澈的大眼睛問道:“娘,爹怎麼還不回來?”
此刻三更已過,屋內又燒的暖烘烘香噴噴的; 任憑十一月的夜風在外呼呼作響; 叫人格外昏昏欲睡,莫說才兩歲的毛毛,就是杜瑕都有些困了。
剛才阿唐趕回來傳了個話,說宴會才至高潮; 絲毫沒有散的意思,又因他家老爺乃是新貴,少不得人來敬酒,恐怕暫時回不來。
杜瑕自己也打了兩個哈欠,想了想,索性道:“罷了,咱們先睡吧。”
一家人的感情深厚也不再等的著一時半刻的,再說了,睡著了等也是等不是?
“不,等爹!”沒成想毛毛反而不樂意了,憋著嘴巴不走。
杜瑕樂了,一本正經的問道:“毛毛不困?”
此時小傢伙已然困得不行了,柿餅早就拿捏不住掉在地上,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眼睛也快要睜不開。可聽了這話,他還是猛地抬起頭來,用力揉了揉眼睛,大聲道:“不困!”
話音剛落,便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了。
杜瑕是絕對的親媽,見狀先一把將他抄在懷裡,然後便放聲大笑起來,十分的幸災樂禍。
外間守著的小雀和奶媽都聞聲進來檢視,見狀也笑了。
“夫人也真是,小少爺多招人疼呢,偏您還笑話他。”小雀又過來撥了一回火,問道:“夫人和少爺要不先去歇息?估摸著老爺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呢!”
另一個丫頭就笑,言語間帶著那麼些明顯的歡喜道:“老爺如今簡在帝心,又成了太尉,沒準兒聖人體恤,能留宿宮中呢!”
說的眾人都歡喜起來。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便是盼著主子的官兒越當越大,如此大家的日子就都好過了,出去也能挺直腰桿抬起頭。
杜瑕卻笑著搖搖頭,一邊輕輕拍打著已經睡過去的毛毛,一邊低聲道:“莫要胡說,哪裡能這般容易?罷了,天也晚了,去將床鋪收拾下,我這便同毛毛先睡下。”
因牧清寒不在,杜瑕越發憐惜兒子,又怕因奶孃之顧薄了母子情分,毛毛週歲之後,她就親自帶著兒子睡。
大約是前幾日等的心焦,杜瑕母子就沒睡好,今兒又熬了這麼晚,幾乎一沾枕頭就睡著了,一覺天明。
然後等天亮睜眼,杜瑕就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
這床什麼時候變的這樣擠了?
因才剛醒來,人還有些迷糊,杜瑕躺在原地愣了會兒,突然聽到頭頂一聲熟悉又陌生的低沉輕笑,一抬頭,就看見了過去兩年多里朝思暮想的那張臉。
就見牧清寒正斜撐著腦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兩人四肢交纏,中間還夾著一個兒子,那小子仍在呼呼大睡,面上紅撲撲粉嘟嘟的,如同小豬仔一般。
兩人四目相對,眼中情緒翻滾,似覺得有千言萬語要訴說,可到了這會兒竟然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夫妻二人就這麼對視良久,忽感到中間的小豬仔,動了一動,兩人齊齊低頭看去,就見毛毛翻了個身,咋吧咋吧嘴兒,竟又睡了過去。
杜瑕本能的抬眼朝牧清寒看去,卻見他也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不禁笑了,又什去手去摸他黑瘦的臉,感慨萬千的道:“黑啦,瘦啦!也更好看了。”
頓了下,又道:“總算家來了。”
牧清寒也覺得心神激盪,不禁伸出手臂,將她小心的摟在懷中,也跟著嘆了一句:“家來了!”
老婆孩子熱炕頭,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有了一種踏踏實實的回家的感覺。
也許是近鄉情怯,早在大軍回來的路上,越靠近開封離家越近,可牧清寒這心裡就越沒底,越七上八下起來。
離開這麼久,孩子都好大了吧?也不知妻子如何?岳父岳母兄嫂,侄兒如何?師公師伯先生三思曠之等人如何……
他開始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饒是勉強入睡,也會頻頻從夢中驚醒。有時他會夢到自己正在閤家團圓之際,敵軍突然破門而入;又或者是他在看到妻子的前一刻,卻又突然被告知,這是假的,他們不曾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