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後,一慣疼愛自己的祖母也去世了……
等陸惟秋終於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在怨恨姑姑姑父毀了祖父一生心血,又連累自家的同時,也深深地怨恨上了牧清寒和杜文,這兩個她心目中的始作俑者。
若不是他們,若不是他們多管閒事,這事情怎麼可能被揭發出來?若是事情不被揭發出來,他姑姑姑父怎麼會死,祖母怎麼會死!他們家又怎麼會淪落到這般田地!
不過就是些流民罷了,賤命一條,死就死了,又不是你們家的親戚,卻又多管這閒事做什麼?
你們可倒好,藉此立功,從此扶搖直上,踏了青雲路,春風得意,卻不知我們這些人被你們害的苦。
陸惟秋素日裡還氣自己有仇不得報,有火沒處撒,耳朵裡總能聽到這兩個混賬和他們的家人混得如何風生水起,這就好比用刀子一刀刀戳她的心,叫那舊傷未愈的心口再添新傷。
尤其今日又見了害自己一家成如今局面的兩個罪魁禍首的妹妹和妻子,當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陸惟秋直恨不得撲上來將她二人食肉寢皮。
見何葭非但沒有一絲歉意,反而還膽敢這般趾高氣揚地跟自己說話,陸惟秋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她的鼻子喝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跟我這樣說話。”
不等何葭反唇相譏,杜瑕就已經一個箭步上前直接用馬鞭撥開了陸惟秋的手,擰著眉頭,微微俯視著她道:“她是誰?她憑什麼不敢這樣跟你說話?你又是誰?又憑什麼敢跟我們這麼說話?就是再不濟,我們也是在冊的命婦,你無品無級,見了不行禮不說,竟然敢橫加指責,又是哪門子道理?”
她要比陸惟秋高出差不多小半頭,此刻兩人站在平地上,便是微微俯視的狀態。
“你也有臉讓我跟你們行禮!”陸惟秋聽不得這個,當即氣極反笑,看向她的目光中滿是鄙夷,“若不是害了我們家人的性命,哪裡有你們今日的榮光?只不過是鄉野村婦,也敢在我面前抖威風,若在之前,怕是連見我面兒的份兒都沒有。”
“難不成你是貪圖那一句謝謝?”杜瑕也冷笑道:“謝謝你家裡人故意作惡多端,好叫那許多無辜百姓不明不白的死了?”
“你,你強詞奪理!”陸惟秋恨聲道。
杜瑕嘲諷一笑,卻不搭理,繼續反唇相譏道:“這話說的明白,你自己也知道那是以前,可惜今時不同往日。再說英雄不問出處,前途好壞都是自己掙的,即便我們出身略差了些,可如今的一切都是憑著一雙手一分一毫掙出來的,問心無愧,對得起天地良心。總好過某些人仗著祖宗榮光,為非作歹,不將聖人放在眼裡,胡亂戕害百姓,都被問罪幾年了,還不知悔改,張口閉口我們如何如何,真當那是一段榮耀的過往麼?”
陸惟秋被她搶白一通,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又羞又氣,帶要反駁,一時卻又想不出合適的詞兒來,就聽杜瑕繼續道。
“我若有你那樣的姑姑姑父,懺悔還來不及,哪裡還有臉整日掛在口頭上?當初既選擇做官,就應該承擔起相應的責任,而不是一味鑽營取巧,只想著如何往上爬,反而置黎民百姓的性命於不顧,鬧到那般田地,他是對得起皇恩浩蕩,還是對得起被他害了性命的那些無辜亡魂?”
“若你真覺得我們倆家是佔了你們的便宜,覺得不痛快,覺得冤枉,沒關係,皇城就在那裡,登聞鼓就在那裡,你便去敲,去敲呀。再把事情原委詳細說一遍,若有什麼隱情、難言之隱,也一併說了,去求聖人給你們做主,求百姓幫你們翻案呀。”
如果從旁觀者的角度來說,陸惟秋的遭遇的確值得同情,因為她確實是無辜的,只不過是一個養在深閨中的小姑娘,能知道什麼?家世中途敗落,親人也去世了,心中有怨氣,在所難免。
杜瑕甚至想,假如陸惟秋態度正常一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完全沒有是非觀,不分清紅皂白就開始亂髮脾氣,不說是他那些姑姑姑父傷天害理,反而怪這些為民申冤的,自己並不介意跟她交際。
可看現在的情況,呵呵。還是算了吧。
杜瑕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是什麼聖母,也斷然不會做出像這種被人打了左臉,非但不生氣,反而笑呵呵的把右臉湊上去繼續討打的犯賤舉動。
陸倪老年喪女喪妻喪孫固然可憐,辛苦經營大半生無人可託付當然可悲,一朝化為烏有誠然可嘆可惜,但他的女婿為了一己私慾,害了上千人的性命;他的女兒為了丈夫,不惜同流合汙,藉著他的威望狐假虎威,欺上瞞下為虎作倀,死有餘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