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勍定住腳步,只覺腦側髮絲間一陣黏溼,她伸手摸去,隨後展開眼前的,是一片血漬。
這具身體的!
奚勍駭然,但立即恢復平靜。想起少年之前所說,怕是這身軀主人摔落石上造成的,而她醒來後心神不穩,倒是把這點忽略掉了。
奚勍手又覆上,卻未發現血流之處的傷口,也絲毫覺不出疼痛,就彷彿那血漬,是平白無故流出來一樣。
奚勍笑了,心中已知,這身軀主人,少年口中的‘小嫻’已經死掉,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全新的生命,一個全新的她!
而現在她並未忘記少年交代的話,也沒有要離他們而去的意思,因為她不知這具身軀的具體身份,斷然離開,只會孑然無助、危險重重,再加上現今這身裝扮……
她可不想,再死一回。
深寂庭院裡,哪怕只餘下奚勍一人,她也依然不覺害怕,任由寒風肆虐,清冽的眼眸裡隱約含有淡淡悽哀,和一閃而逝的空茫。
奚勍轉身,走進斜前方一間不起眼的空宅裡,她想這裡雖是舊邸,但平日所需東西應該仍有留下,只需一眼,她很想看清現在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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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房間與奚勍所想不同,沒燭光照曳,但月光透過窗欞揮灑,隱隱透出一派舒雅氣象。地面、方桌、樑上不染一絲灰垢,彷彿被人精心打掃,空氣中依稀殘有清雅藥草香。
莫名的,奚勍吸進這藥香,心旌竟搖盪得有些厲害,本欲調頭離去,然這腳步卻仿若受魔力吸引般無法停頓,直朝內室走去。
最裡層,有一間紅木打造的小閣,前有珠簾直垂,雕花式的檀窗半敞開,有清風探進,吹得珠簾叮咚作響,宛如谷中銀鈴搖晃,為夜色更添寒寂。
奚勍踏上小梯,人已臨近珠簾前,胸口卻像瓷杯相撞破碎,一陣驚悸!
那簾後,竟有一人!
珠簾依舊被風吹得左右搖晃,繚亂靜坐不動的白色身影,從外望去,就彷彿再動一般,飄忽不定,猶似藏於暗夜中的幽魂。
奚勍屏息,身體固定原地,莫非這世上,真的有鬼?
珠簾內的白影似察覺出外面有異,微側過頭。
“這空氣,有些不潔淨了。”
這一聲,不過一聲而已,卻如花開優雅,如珠墜空靈,如風拂輕清,如雲遊飄渺,恍若來自天外,幽幽地傳入耳中。
聽到這聲音,奚勍暗付口氣,可仍有些心魂不定,想到對方所說的‘不潔淨’,難道是指……
血的味道。
這傢伙,嗅覺還真是靈敏,奚勍稍一挑眉,也不說話,她原以為這房裡無人,如今看來……生恐對方把自己當賊給抓起來,轉身就要離去。
“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走?”那人不急不躁地問,語調猶若泛舟湖上的隨然自得,更深層裡,卻含有譏誚。
奚勍猛然止步,雪樣的眸裡閃過微微怒緒,回首竟反笑道:“我怎知你是人是鬼?”
聲音迴響彼此耳畔,終究隨風而逝,那人聽後不語,隱約間,奚勍彷彿感覺到對方正低低嘆息,幾不可察地一聲,卻像看透塵世滄桑的悲涼,徘徊在黑暗邊緣無可逃脫的哀婉。
同時,也像為再次歸於深寂而傷心。
奚勍不知這感覺是怎麼湧入心頭的,猶豫片刻,補上一句:“但你若真是鬼,也定是個獨一無二的美鬼!”
因她一句調侃的話,簾內傳來低低輕笑,如水流轉動聽,那人笑道:“你這話倒說得有趣,不知有何根據?”
奚勍腦海晃出四個字,直接回答:“音如人貌。”
此時奚勍幾乎可以想到那人正用手抵唇,抑制笑聲,一舉一動間優雅華貴,恍若白蓮綻放瞬間。
“那我應感謝你的誇讚了。”
奚勍連忙拉長音回答:“不敢,不敢……”畢竟裡面還加個“鬼”字吶。
氣氛鬆緩下來,奚勍覺對方對自己毫無防範之心,思緒也不加整頓,張口便問:“那你可知我是何人?”
“何人……”珠簾內有聲音重複,喘息間又揚,“不知。但想來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奚勍想了想,眼波流轉間已重新踏回臺階,來到珠簾前:“這一點,你確是說對了。”
那人聽完緘默,讓奚勍一瞬間感覺,對方的寂靜,似乎能帶走世上所有歡愉,令一切歸於死黑般的深淵。
“今夜月色,是否很美?”
被對方無故一問,奚勍卻覺這話聽起來有些怪異,但沒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