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把網路劇當做電影來拍; 一有時間就畫場景圖,在導演的影響下; 年輕的美工組不眠不休,自己趕製了主角的幾套重要戲服,請鎮子的繡娘幫忙完成,免費給古鎮快要消失的刺繡手藝打廣告。
手工刺繡和機器繡出的不太一樣; 風格密實淳樸,針腳帶著山寨女人的野蠻勁兒,設計圖上寫意的金線圖騰穿在演員身上; 好似張牙舞爪地有了生命。
年輕的劇組; 自有年輕人摸爬滾打的辦法。
秦淮講戲的時候,點了根菸,氣定神閒地伸了三根手指:“故事精彩,畫面好看; 氣質獨特,我們至少佔一樣兒,才能算及格。”
大家散去的時候,心裡都有種微妙的感覺,介於興奮和不安之間的情緒——這部戲,恐怕不止是及格而已吧。
——那為什麼不乾脆把三樣全佔滿?
從這一天開始,片場各個角落的飲水機旁,擺了大盒速溶咖啡,來來去去的工作人員取用隨意。
五月初,古鎮中的樹木鬱鬱蔥蔥,b組演員陸續殺青。剩下的工作人員,正聯絡自己的親朋好友進古鎮,客串群眾演員。
女皇與懷蓮的最後一段戲,就是群演最多、花費最大的一場外景戲。拍至收尾處,四五處爆破點烈火熊熊,火舌噼啪作響,煙霧在空中盪出重疊曲線,把濃密樹冠的形狀扭曲。
懷蓮向來一絲不亂的頭髮有些凌亂,錦衣華服也不太整齊,臉上的笑、眼裡的的光,都是虛浮散亂的,背後拖著一把劍,一步一步地走回寢殿。
鮮血從刀刃上流下來,積聚到了劍尖兒,在地上劃出一道蜿蜒的暗紅曲線。
帝國宮傾。掩蓋在國泰民安之下的私慾和暴力,一旦脫離五指山,變成一場沒有底線的狂歡。
強權是一種畸形,強權壓抑之下的產物,追尋的自由竟也是畸形。
潘多拉的魔盒開啟,小艾在這場大亂中如塵埃灰飛煙滅,懷蓮方知這是多麼可怕的一股力量。
他們不比女皇好多少,歷史不過是一種重複。
懷蓮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他的報復迂迴矛盾,使女皇昏聵、偏信、失去冷眼旁觀的能力。
退一步說,他只是使得女皇從神變成一個普通女人,她空無一物的眼裡有了像人一樣的東西,馬上被臣下嗅知。
既然女皇是同類,憑什麼不可取代?
懷蓮走進寢宮,一片燦爛的金子一樣虛幻的日光裡,女皇坐在他常坐的塌上,冠冕滾落,額髮散亂。
柱子上還釘著他上次射的那支箭,箭羽露在外面,他垂下眼,左手彈奏琴絃一樣,撥弄箭羽,發出“錚”的嗡鳴。
女皇安靜地聽著這金戈悲鳴,威嚴的臉上慣於沒有表情,但眼裡卻忽然有了荒誕的笑意:“懷蓮,你贏了。”
多麼荒唐,竟有一日,女皇向他認輸。
懷蓮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拖著的劍尖在大殿摩擦出金屬嘯聲。
高位者和屈從者的博弈,竟然是強權最先服輸。
喊殺聲湧入離宮,鮮血染紅溪流,火光漫上閣樓,詭麗的景,最後絢爛了一下,歸於塵土。
離宮別苑,帝王消暑去處,國富力強,方大興土木,征服自然。
離宮的所有奴隸,都是依附於強權而生。鏡頭倒放,倒到十四歲的小艾在溪邊戲水,而他從竹林經過,再倒,倒到懷蓮於夥伴馳騁於馬場,藍色的天上,慢悠悠地,飛著幾隻彩色的風箏。
——贏了,又怎麼樣呢?
女皇說:“你會成為這個國家的王。”
懷蓮笑了一聲,這沙啞的一笑如同動物瀕死的悲鳴。他的臉也如焚燬的景,最後豔麗了一下:“我為什麼要當王?”
女皇有些意外,同床異夢這些年,他們第一次如知己般互訴衷腸。
“那你,究竟想做什麼?”
懷蓮眼裡迷茫,還有狂熱褪卻後的灰敗和無趣,許久,淚盈於睫,化成了一個有些天真的慘笑:“我想當青羽衛。”
最初扣錯了一粒釦子,他花了大半生不得其法,不能倒回,最後縱火焚燬整件衣服。
沒解開的,化成了灰,也依然沒解開。
女皇的眼睛,在最後一刻,通達醒悟,貫穿古今,猛然湧出了屬於愛人的生動哀傷。
懷蓮拾起冠冕,戴回她的頭上。
女皇不再是強權的象徵,威嚴儀仗在她身上,突然變得萬分違和。
“陛下,”懷蓮的恨和嘲諷,最終變成了彷徨的憐憫,他長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