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警示她,對於國家來說,是不是好的將領,只在於能不能打好仗。是不是好計程車兵,只在於聽號令不怕死。
所以,她只在意如今國難關頭,一個有鬥毆天賦的人能不能物盡其用。
這樣想著,她正有了決斷,此時聽見何貴妃一字一頓,冷聲道:“不過,這個人是該死了。”
身為何家長女,一國貴妃,卻被山匪幾次三番要挾,言辭不敬……何貴妃這輩子沒有受過這樣的屈辱!
這屈辱在內心不斷堆積,此刻在其他妃嬪面前,好似被看了一場笑話,終於膨脹似的爆發,尖銳地呼嘯著刀刀見血的報復——唯有此才能撫平她的恥辱。
只不過何貴妃不能暴露身份,因此她說得也是冠冕堂皇:“這個流民頭子草菅人命,被她劫持的商隊、殺過的人不知凡幾,這種人手上人命無數,罪無可赦,千刀萬剮也不埋沒。”
她恢復了世家風範的高貴模樣,端著從容說出大發雷霆的話。
沒什麼人會在這時觸黴頭去勸她。
一片靜默中,只聽“嗤”的一聲冷笑。
屠眉像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似的睜開了眼:“你說的倒是……堂堂正正,”她想表達冠冕堂皇,皺了皺眉,又一時不會用這個詞。
“說我手上人命無數,可像你這種出身大家族的小姐,過著好日子養到這麼大,還不知道吸了多少家的血,踩在多少人命上的呢!”
她的眼神不屑又厭惡。那些自詡詩書禮儀之家的侯門世家豪族鄉紳,寫著風花雪月或憂思廟堂的詩,搖著扇子清談人生宇宙哲理,彷彿心無所欲超然物外,又彷彿不重名利甘於陋室,看起來真是令人敬仰極了。
——卻真正對於“低賤”的平民又是另一副面孔了。他們才不親手殺人,他們用慢刀子折騰得一些佃民家破人亡,他們養尊處優的手上依舊乾淨清爽。
這些人和他們山匪有什麼區別嗎?只不過世家搶掠是披了層德行的皮,看起來就理所當然了;而他們山匪比較直接。理論起來,一個是偽君子,一個是真小人。她這真小人該死,他們偽君子憑什麼能道貌岸然地活著?
何貴妃乍聽,氣得面色有些泛紅,隨即臉頰有些燒,卻又一時有些詞窮,她冷冷道:“你不過是給自己找寬慰罷了,我可沒有親手殺過人。哪兒比的你雙手染血。”
屠眉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她嘲諷道:“你以為這樣想,你就無辜了嗎?可真會給自己開脫。你也不想想,因為你的一個不高興,因為你覺得受了冒犯,有多少人命運被波及,又有多少人因為你送了命?”
何貴妃一怔,想到類似的話,忘記是在什麼時候,她曾聽過了。可這些事並不陌生。
那還是她小的時候了。
她去聽了《半生人》的皮影戲,心裡很喜歡,偷偷藏了那風靡坊間的話本。之後書局每次刊本,她必定要派小廝偷偷去收一套。夜裡挑著燈偷看,為了遮燭光,她拿棉被掛在幔子上去擋,看到結局悵然若失,擦著眼淚改寫結局,不慎打落了燈,燒穿了帷幔。
家裡人也就發現了。其實早晚也會知曉,畢竟話本風靡,來買刊印是要亮出何家名頭的,某一天書局的人與何家一間鋪子的管事笑談起此事,這事便也被捅回了何家。
這臉面丟得有點大,且何韻致身為長女,偷偷看話本寫話本簡直是為長不端。冰天雪地的臘月,她身邊所有的丫鬟婆子被扒光了衣服,當著全府下人的面打了一頓,然後發賣掉了。
有幾個家生子找了關係通融,只被流放到莊子上做粗活,那已經算是最好的下場。
她那會兒難受了一陣,畢竟事端皆因她而起,她卻沒有受什麼責難,只是被訓斥。她覺得心裡好像有一道口子。
蓮風就是那之後換到她身邊的。她也沒再那樣胡來。
再後來她入了宮,偶然遭遇幾樁衝撞的小事,譬如妨礙了走路之類,她其實並沒有放在心上,但那些小內侍小宮女卻被拖出去活活打死了。有一次皇后正好在場,看著她的眼睛,淡淡道:“沒辦法是吧。這也畢竟是規矩。”規矩不是她們就說了算的。
雖然討厭皇后,但那時候皇后的話,她忽然覺得心裡的口子變大了,就好像哪裡漏風,覺得有點空洞洞,並因這種空洞洞而有些惴惴。
她也不知這莫名的惴惴是為何。好像一直以來的心安理得,也是在懸崖邊緣的。
如今,屠眉又這樣一針見血地嘲諷她,當著一眾人……好像不止是她的面子沒了。
何貴妃低下頭看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