氳霧氣,如夢似幻。
有些事似乎就是一瞬間,轉念間,不及反應塵埃落定。例如發如雪,例如指間沙,從來不由心控,偏由心生。
整個六月,胤禛都在家裡,偶爾去到弘暉那坐,不再詢問只譴了蘇老太醫過去,是幫人問診。次日再見時,極會養生的老人竟也一夜白髮,面對胤禛依然肅然謹慎。不知那十八年未見的不孝子還有已為人婦的嫡親孫女,可讓他悲歡共享,我是不敢想的,對不起他。
六月初六,宿命因緣。
孩子也許就是一種延續,不是愛情,也為生命。你當它神奇也好,玄妙也罷,真真擺在那裡,誰都質疑不得。
我的弘暉有了自己的兒子,不再看著弘晚姐弟兒女繞膝地低頭淺笑,抱在懷裡坐於床邊。我和顏玉囑了沉香休息,她就半靠在孃親身上始終看著父子倆笑,看著那滴淚溢位眼眶無聲落在孩子臉上,抬手覆到弘暉眼下,輕緩摩挲。
我拉了顏玉退出屋去,聽見沉香虛弱笑語,“你若這樣,下回可不敢再生兒子了。”
“嗯,女兒吧。”
屋外陽光正熾,照在身上極暖,我耳中迴響著如此的夫妻對話,笑出淚來。弘暉啊,好好過吧,你的日子且長著呢,這種遲來的幸福倍感珍惜會守得久,比我們都要長久。有一天父母終會離去,能伴在你身旁的,就是這個女子,就是你們的孩子,總有些人對你不離不棄,讓你明白笑淚過後的人生是何滋味,也許……就叫幸福,最難得也最簡單。
走一趟很遠,從京城最西北到東之一隅,胤禛不厭其煩地帶我來回折返,只為弘暉,許是還為那襁褓中的長子嫡孫。
院一角,滿藤綠纏紫水晶,陰涼下葉影婆娑。我靠在躺椅上看胤禛抱著孩子仰面閉了雙眼,午後安逸大抵就是這樣吧。
大紅襁褓上繫了塊的鏤空白玉墜子,一個玪字靜緩搖晃,帶著那道金黃穗子掃在胤禛的寶藍色劍袖,忽明忽暗。
永玪——康熙賜的名。弘暉也是,父子皆是。
胤禛親手拴在那裡,襯著弘暉的玉牌。恍然間,我竟覺兩片相似的白玉混成一塊,包裹在厚重看不出內裡光芒的頑石表皮下,沉睡腳邊不知名的某段路上。不開啟,誰也不識,不相親,誰也不知,這對落於萬千百姓家尋常巷道院的父子,原是今日王孫。
若是不來這裡活上幾十年,哪裡知道這段故事,因我而起,不知何時終了。欠他們的還不上,卻已各自得到想要的,他們都已長大,滿心愛戀,不埋怨不記恨。
同樣被賜了名的,還有胤祥的兒子,弘曉。他和孝顏無甚反應,只是接受謝恩,似乎我們都變了很多。不知是時間神奇,還是這個時代,我只知道若是再來一次,我也回不到過去的少年時光,難再尋回那段記憶,留在心底偶爾回想。
胤禎回了軍前,有人卻到了京城,在七月,在胤禛從熱河回來時。
將至傍晚,我看到一襲黑影跟著熟悉的背影進了書房。橋下的水波靜靜暈開,層層擴散到看不見的地方,只一輪昏黃暗月浮於湖心……那夏秋交替的風,帶不來涼爽只有悶熱,溼了脊背。
入夜,胤禛回到房裡,悄無聲息地上了床。我靠過去輕輕攬住,閉了眼睛,睏意襲來。
他何時走的,是否走了,留在京裡還是已趕回去,一概不知也不去看,更不問。腹隱隱地疼,不甚明顯,依然有些似是感應的東西,極淺。
第二日一早竟見著那對兄妹,抱了福慧站在門前,年氏低著頭輕輕拍撫年幼的兒子,她的二哥長身直立擋住我一半視線。
大老遠走過來,利落甩袖單膝地,依然奴才,依然福晉,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
看了眼身後亦步亦趨心跟隨的年氏,低頭便笑,“年大人起吧,規矩,是做給外人看的,一家人自不必客套,何必如此拘謹。”
“福晉言重了,年某不敢。主僕君臣,奴才省得。”
他就跪在那兒,一動不動地堅持。
搖頭笑笑轉過身,搭了眉嫵的手看向湖心,一葉舟徑直飄過來停在橋頭。“既如此,便等你家主子回來吧,恕我一女子不能好生招待。”走了兩步,停住,偏頭瞥了身後二人,一跪一站未動分毫。“可巧年大人一來今兒就天朗雲舒,我這福晉帶你家妹還有甥兒去湖上飲茶自在,可好?”
眼裡的心戒備哪有半主僕君臣之道,嘴上我也會。
接過福慧抱在懷中,一張臉長開了許多,似他額娘也似阿瑪,多神奇。
我敬生命,不覺孩子燙手。坐於船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