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不明白的是,楚楠已經連她都不願碰,何況是她抬舉的人。
楚楠來過幾次,發覺許皇后所謂的宮務只是藉口,真正的意圖不過是想要他寵幸她抬舉的人,之後無論許皇后怎麼邀請,都不肯再去。
連那三個許皇后抬舉的嬪御,在他看來也是許皇后的人了,便心生反感,再沒有見過。
楚煦午睡下了,範雪瑤上午睡過,這會子很精神,便與幾個宮女圍坐熏籠,丫頭們做針黹,她在旁看著,給她們把關。
因為楚煦早上把粥多吃了一些,上午便溺了幾回。因冬天天冷,衣裳乾的慢,都是立即洗掉。給他洗衣裳,把殿內漿洗用的儲水耗空了,於是素娥領著兩個小宮女去汲水。回來時,素娥她面有異色,兩個小宮女也是魂不守舍的。
範雪瑤看著她們把儲水缸灌滿,素娥整理好衣衫,儀容,尋了過來,範雪瑤招招手:“來,坐我這兒。”
私底下,範雪瑤待她們一向親厚,素娥便哎了一聲,過來挨著範雪瑤坐下了。
素娥道:“有什麼活計,分我一個。”
畫屏頭也不抬,從竹編簸籮裡揀出一塊蝠紋素白綢緞帶子丟給她,上邊描著八組,二十四餘種四季花卉,間以雜寶與蟲草等紋。光是看那描繪出的花樣,便甚覺清麗雅緻。
這是給範雪瑤繡的腰帶,舊裙子腰可以放寬,可腰帶的花紋大多是講究對稱的。從前那些舊的,肚子大了以後系起來就不像樣了。所以腰帶得重新繡,而且也要放長一些。
素娥拿過腰帶,斟酌著配色,從針線簸籮裡一堆繡線裡挑挑揀揀。她平時雖然不是多話的人,與大家閒聊時也不沉默。可這會兒除了一開始,就一句不出了。其他宮女們都做著針指,嘴上說說話,眼睛都盯著針線,所以沒怎麼在意到。
範雪瑤看了素娥幾眼,拿過一團草綠色絲線,把她手上的墨綠色換下來,繡嫩葉芽兒還是這種顏色更好看。
素娥一愣,抬頭望向範雪瑤。
範雪瑤嘴角帶著溫柔的笑,看著她的眼神關心而柔和,輕聲道:“怎麼啦,出去一趟,笑臉都不見了。難不成是剛才在外邊,誰叫你受委屈了?”
素娥眨了下眼,遲疑了一下,畢竟這事在做主子的聽來似乎不大好,但是她們昭儀娘子不一樣,待她們很寬厚。
她猶豫了一下,開口娓娓訴來:“方才出去汲水時,奴婢以前還是小宮女時,負責教導我的姑姑,後來帶的一個,也來汲水。我認出她來,和她閒話了幾句。方才知道,原來姑姑近來總害膝痛,夜裡痛的睡不下。姑姑她這毛病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小時候她就有這毛病了。”
範雪瑤聽著,這時問道:“那你是擔心她的病痛?”
素娥搖搖頭:“擔心是擔心,只是更多的還是難過她年紀這樣大了,又有膝痛,每天還得做許多活。”
“你這姑姑,多大年紀了?”
“已經有四十餘歲了。”素娥答道。
範雪瑤聽了,有點驚訝。四十好幾,這真是不小的年紀了,歲數大了,樣子難看。通常除了女官,在後宮裡是看不見這樣大歲數的宮女。后妃殿閣裡更不用說,都是水靈靈的丫頭。因為這樣大歲數的,都分派去了漿洗房,給宮女女官漿洗衣裳。
“是在洗衣房做事?”
素娥點了點頭,“是在洗衣房裡做事,她本就害膝痛,又整日碰觸冷水,如今連胳膊、手都痛了。厲害的時候腫脹不堪,連筷子都拿不住。”
範雪瑤知道宮女歲數大通常都會被分派去漿洗房這類不會讓貴人們看見的地方,直到老了、病了,就會被送去安樂堂養病。收留老弱病殘的宮人的去處,能是什麼樣的好地方呢,通常去了那裡,八九成就是一個快死慢死了。
這年頭,宮女進了宮,幾乎就不可能再出宮去了。除了少許家世高貴,但是卻沒有被寵幸成了妃子的少許宮女,可能會被家裡請求,接出宮去。這種情況,通常皇帝都會允許。
偶爾的偶爾,才會放出一批宮女。但是這個偶爾的次數太少了,通常一位皇帝,為帝期間都不會放出宮女。
所以大部分的宮人,結局都是老死宮中。
到了這裡,她再不知道素娥的苦惱,她就是傻了。再說她還能通曉人心。
素娥就是觸景生情,同情她姑姑的處境,以及未來很可能會發生的結局。
素娥的姑姑既年紀大了,又有關節痛的問題,乾的又是洗衣服這種關節痛的人該避免的活計,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得去安樂堂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