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欽一把抱過孩子,問了句:“鈺兒,有沒有聽孃的話?”
小子鈺不說話,睜著那雙和晏子欽十分相似的大眼睛定定看著明姝,彷彿對這個陌生面孔的女人很新奇。
晏子欽笑道:“鈺兒,叫嫂嫂。”
小子鈺把臉藏在晏子欽懷裡,害羞地喚了聲嫂嫂,把明姝也惹得一臉通紅,用手去戳他的臉蛋,小孩子躲也不躲,只是靦腆的笑著,似乎還有些怕生。
抱著弟弟,攜著嬌妻,晏子欽來到正堂拜見母親。
晏老夫人許氏一身青布衣,自丈夫去世後,她吃齋唸佛已有五年,除了管管家裡的事,也不太留心外面的是非,養出一副清寂形容,見長子回來,難得笑容滿面,拉著兒子的手喟嘆了一番,只道:“回來了就好。”又看著新婦,眼裡平靜如水,並沒有過多喜愛,也沒有不滿,從腕上取下一隻鐲子交給她,說是晏家女眷祖傳的東西。
明姝見婆婆言語客氣,又是個寬泛的人,心裡鬆了口氣,接過鐲子,奉了茶,側房裡已經擺好了飯。許氏吃素,向來是自己單擺一桌清粥小菜,如今兒子回來,破例一次,也隨著眾人在大桌上用飯,杜和本想敬酒調節調節氣氛,可見桌上沒人說話,心裡發慌,怪不得這家能出來一個一本正經地晏子欽,原來全都是一板一眼的人。
晏家在本地雖是大族,可年輕人不是在外遊宦,就是在外遊學,老一輩的人怕觸動晏子欽的傷心處,來看看便走了,到了下夜時分,院中已是靜悄無人,只能隱約聽見許氏房裡傳來敲木魚的聲音。
晏子欽用熱水洗漱過,坐在床側嘆道:“終究是鄉里,親戚間親厚,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他看著明姝正對著鏡子梳頭,問道:“你……可還習慣?”
說實話,這裡雖然整潔舒坦,到底比不上衙門裡,更比不上京城。當初說要同他共患難,雖是真心話,可真到了這地步,卻想著要是一輩子留在臨川,的確是耽誤人,尤其是晏子欽的滿腹經綸,難道寒窗十載,一舉奪魁,就是為了留在鄉里做個教書先生之流嗎?
加之今天陳嬤嬤曾勸她給汴梁孃家寫封家書,問問京城的動向,好做長久打算,這更讓明姝一陣頭疼,不知如何動筆才算合適。
心裡有些鬱結,不免嘆了口氣。
晏子欽自然知道她心中不快,二人分別躺下睡了,都是輾轉難眠,到了子夜時分,明姝已經困極睡去,卻聽見晏子欽幽幽一嘆:“我也是在賭,賭朝廷的風向。”
明姝迷糊著翻了個身,感覺手被人握住了,又聽晏子欽輕聲道:“放心,我不會一直留在這兒的。”
舟車勞頓不是說說而已,初時不覺得,一歇下來就覺得筋骨不順,靜養了七天才覺得身體輕盈了,倒是杜和常年習武,精力旺盛,買了頭驢子,整天去外面遊山玩水,說是城外有一處山嶺名叫柘崗,山路崎嶇,有些意思,整天到山裡撿些石頭、枯枝,大概是和七八歲的小子鈺意氣相投,兩個人迅速玩到一塊。
晏子欽無奈地看著矮墩墩的弟弟和人高馬大的杜和在天井裡丟沙包丟的不亦樂乎,問道:“鈺兒,教你讀書的王益王先生呢?你都不用讀書的嗎?”
小子鈺一邊扔沙包,一邊道:“先生染風寒得病了,給我放假。”
晏子欽道:“先生病了,你自己就不看書了?”神色間已有些生氣的樣子。
杜和畢竟是大人,先覺察出晏子欽神色不對,藏起沙包,把小子鈺往屋裡一抱,呵呵道:“先讓你哥陪你溫溫書,學完了再玩。”
書聲琅琅吵醒了明姝的午覺,草草理了鬢髮,迷迷糊糊出門看看天光,卻見許安懷抱一摞書,領著一個面生的孩子朝書齋走去,一身小紅襖、毛領子,顯得玉雪可愛,看上去和晏子鈺同庚,只是板著小臉,沒有晏子鈺那種天真爛漫,明姝問了一句:“許老伯,這位小官人是誰?”
許安道:“是教小少爺唸書的王先生之子。”
少年道:“在下王安石。”
王安石!?那個經常出現在語文、歷史課本里位列唐宋八大家之一、說出“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變法宰相王安石!?現在就這麼團頭團腦地出現在自己面前!想到高考前曾經背過他的生平,他的文集就叫《臨川先生文集》,想必也是臨川人。
看著她如狼似虎的眼神,年僅六歲的“未來宰相”王安石驚恐地往後退了兩步,卻還是落入了怪阿姨的魔掌。
“啊!我揉到王安石的臉啦!你寫的那些《傷仲永》、《讀孟嘗君傳》、《遊褒禪山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