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種可以燒及人的火,而是一種暖暖的、溫溫的火,就好像晚來天欲雪,紅泥小火爐裡的那種火一樣。——就好像有好朋友在將雪的寒夜要來飲小火爐上的新皚酒時的那種心情一樣。——就好像初戀而失戀,再一次有了戀情時那種心情一樣。快要死。是什麼滋味?蘇蘇甚至還認得那位老太太,一場盛宴正在杯觥交錯中進行著。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氣氛中,任何人都會感到十分盡興。蘇蘇似乎也感染了他們偷悅的心情。看到藍衫人,蘇蘇的心裡微微有些震撼,看到老太太呢?她的心情又是如何?——江湖中有誰不知道江南的萬福萬壽園?江南人都知道,在這座名園裡面有三多。花最多。江南的花,彷彿都彙集到這裡來了,不分種類,不分季節,就算是冬天,春天的花也會來。人最多,尤其是名人。江湖中的名人彷彿都已彙集到此處,沒有到過萬福萬壽園的人,就算有名也有限。如果說江南的江湖名人有一百個,那麼這卜家族至少也佔了四十九。財產最多。金氏家族的財產是無法估計的。——田產、地產、事業、店捕,其中甚至是包括棺材鋪,一個人生死之間所有一切的供求需要,他們都有。可是這還不算。他們的家族裡,最值得炫耀的一件事,是所有人類最不需要但卻最豔羨的一珠寶。這個世界的人,有誰不喜歡珠寶?——珠寶、瑪瑙、翡翠、碧玉、祖母綠、貓兒眼、金剛鑽,誰不喜歡?就算男人中有一些不喜歡的,女人呢?——不喜歡珠寶的女人,大概比不喜歡男人的女人更少。金氏家族裡的珠寶,大概可以讓這個世界上大多數女孩子都出賣自己。這位老太太就是萬福萬壽園的最近一代女主人,可能也就是金氏家族最後一代的女暴君了。——暴君在這個世界上,已經越來越少。那個臉上有兩個洞,心裡卻好像有幾千幾百個洞的人是誰呢?蘇蘇站起來了。從一張很舒服很舒服的軟榻上站起來了。她站起來的姿態很優美,因為她很小就受過極嚴格的訓練,已經懂得一個女人要用什麼方法才能取悅男人。——一個不懂得取悅男人的女人,就不會是一個成功的女人,有時候甚至不能算做一個女人。蘇蘇站起來的時候,用那麼優美的姿態站起來的時候,別人居然全部都沒有注意到她。每一個人好像都有他自己的事要做,而且一定要做,就算在這個世界上最了不得的事發生他們身邊,他們也不會去看,不敢去看。——當然也有人是不屑去看。只有一個人例外。蘇蘇站起來的時候,那個藍衫人幾乎也在那同一剎那間站了起來。他的態度是非常溫柔的,他的風度也是非常溫柔的,可是在溫柔中,卻又帶著一種非常奇怪的態度。一種“死”的態度。——那麼沉靜,那麼溫柔,那麼冷淡,可是心靈中卻好像有一把永遠不會熄滅的火。這個人是誰,誰有這種魁力?蘇蘇知道這個人是誰,卻只是不敢確定,所以這個人向他走過來的時候,她也走過去,用一種連她自己想起來都很嬌怯的聲音問他:“你是不是楚留香?”是的。絕對是的。——這個人當然就是楚留香,除了楚留香之外,還有誰有這個魅力?一種接近死的魅力。——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比“死”更有魅力?一一這個世界上,除了“死”之外,還有什麼事能讓人去自殺?——生命如此可貴,要讓人去自殺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如果“死”裡沒有一種魅力,怎麼能讓人去死?死的魅力,是不是一種忘記?是的。——忘記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除了“死”之外,還有什麼事能讓人完全忘記。——不但是忘記,而且是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生命也沒有了,死了也沒有了,快樂也沒有了,痛苦也沒有了。——這是一種多麼痛快的解脫,多麼徹底。楚留香。——楚留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一個人要經過多少掙扎多少磨練多少經歷,還要再加上多少運氣才能做一個楚留香這樣的人。老天,蘇蘇忽然覺得全身都軟了。“你真的就是那個楚留香?”蘇蘇問他。其實她當然相信他就是“那個”楚留香,卻還是忍不住要問,因為這簡直是件令人無法相信的奇蹟。——真的能親眼看見楚留香,多少神奇,多麼令人無法思議。這個藍衫人笑了,然後又用一種非常文雅而又非常奇特的方式摸了摸他的鼻子。他真的喜歡摸鼻子,他真的是。“是的,我真的就是楚留香。”他說:“我相信楚留香好像只有我一個。”那位老太太忽然也笑了笑:“像他這種人如果大多,就不好玩了。”那個眼冷如刀的獨臂人居然也插口:“這個世界上如果沒有像他這樣的人,也不好玩了。”那個臉上有兩個洞的人,居然只笑笑,居然沒有開口。——這實在是件無法想象的事,如果你知道他是誰,你才會知道這件事有多麼奇怪。這個藍衫人當然就是“那個”楚留香了,可是那個楚留香不是已經死了麼?在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