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流越多了,大聲道:“這那裡有惡魔?惡魔在那裡?”這人眼睛空虛地瞪著前方,嘶聲道:“你休想搶得走?你……你……”他忽然從胡鐵花懷裡跳出來,向前衝了出去,但只衝出兩步,便撲地倒下,永遠不能動了。胡鐵花的酒,激發了他身體裡最後一絲潛力。現在,他連這最後一絲力量也用完。小潘整個人都軟在地上,顫聲道:“他瞧見了,他瞧見了那隱形的惡魔,就在這裡,逃命……咱們再不趕快逃命,只怕就遲了。”胡鐵花雖然明知他在胡說八道,卻也不禁打了個冷戰,再看石駝那麻石般的臉上,竟也開始流下了汗珠。姬冰雁蹲在一具身旁,已仔細觀察了許久。此刻他才緩緩站起,卻久久沒有說話。楚留香道:“你已查出了他們的死因?”姬冰雁緩緩道:“脫力,飢渴,似乎還中了一種奇怪的毒,那毒性有些像大麻。罌慄,不致令人喪命,卻可使人發狂。”楚留香沉思道:“害他們的人,也許就是害我們的,用的也是同樣的方法,先令他們沒有水喝,一個快乾死的人,眼睛裡時常會生出幻象。”姬冰雁道:“海市蜃樓就是其中之一種。”楚留香道:“但他們在此之前,還中了一種毒,所以在他們眼中生出的幻象,是好像有成千成百個惡魔在向他們攻擊,他們就拚命逃,等到逃不了時,就拚命抵抗,直到他們將最後一絲力氣都用光為止。”胡鐵花道:“咱們……咱們若是一直沒有水喝,也會變成他們這樣子麼?”楚留香和姬冰雁都沒有回答這句話。胡鐵花瞧了瞧他們,又瞧了瞧地上的死,也說不出話來了。放眼望去,只有黃沙,無邊無際,無窮無盡的黃沙,沒有水,沒有生命,也沒有希望。貶熱的白天終於過去了。他們將人和馬的體,都抬入了那沙坑,用沙將體掩埋起來,然後,他們就坐在岩石上,等著星光升起。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有說話的心情。“現在,咱們該怎麼辦?再到那裡去找水?”這句話在胡鐵花嘴裡打了好幾次轉,卻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知道縱然說出來,也未見得有人能回答。飢渴,疲倦……各種致命的感覺,都已隨著夜色而來。小潘想吃乾糧,卻被姬冰雁打落了。“不能吃東西,吃了東西,渴得更難受。”。胡鐵花揉著胸膛,忽然笑道:“方才我拖著那彭一虎時,只覺得他肩頭上像是多出來一塊,又圓又硬,就好像個雞蛋,你們說奇怪不奇怪。”他這是在沒有話找話說,他自己也知道這話無聊得很。姬冰雁霍然站起來,走到石駝身旁,握著了石駝的手,兩人就這樣手握手,對面坐了很久,誰也沒有動。石駝的臉色在逐漸沈重的夜色中,著來更可怕。胡鐵花忍不住道:“你看他們這是在幹什麼。”楚留香道:“他們在談話。”胡鐵花奇道:“談話?”楚留香道:“要想和一個又又啞又瞎的人談話,自然只有用奇特的方法,他們也許是彼此在對方的掌心打手式,以傳達思想。”胡鐵花嘆道:“到底你還是個鬼靈精,什麼都知道。”楚留香苦笑道:“我只希望能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只見姬冰雁終於走了回來,神情更是沉重。他在楚留香身旁坐了下來,又等了很久,忽然道:“現在害我們的人,就是以前害石駝的那個人。”胡鐵花一驚,楚留香卻悠然道:“這點,昨天晚上我已想到了。”胡鐵花大聲道:“這人究竟是誰?”姬冰雁嘆了口氣,道:“石駝死也不肯說出這人的名字,據我所知,這人不但武功強得可怕,而且手下至少有幾百個甘心為他死的人。”胡鐵花道:“他武功高我不怕,他手下多我也不怕,但他這種鬼鬼祟祟的毒計,可實在令我受不了。”他跳了起來,大吼道:“現在我非但連他將要怎麼樣對付我都不知道,而且也不知道他長得是什麼模樣,我若這樣被他害死了,可有點冤枉。”姬冰雁冷冷道:“你若能沉住氣,也許不會死的。”楚留香頹然坐了下來,抱著頭道:“看來我也快發瘋了,你們莫理我。”姬冰雁黯然半晌,沉聲道:“現在我們最大的困難不是水,而是這個人,有石駝和我在,水必定可以找到的,但這個人……”他嘆了氣,接道:“這個人既已看上了我們,就絕對不會放手,現在的局面是,不是我們毀了他,就是他毀了我們。”楚留香道:“我們難道不能先避開他,找到黑珍珠後,再來找他。”姬冰雁一字字道:“沒有人能避開他的,在這件事沒有了結之前,我們什麼事都休想做,何況,他也許就是黑珍珠找來對付你的。”楚留香長長吸了一口氣,沉思半晌,忽然一笑,道:“既是如此,咱們就和他拚一拚吧,也用不著就怕了他,再厲害的對手,咱們也遇見過,是麼?”胡鐵花霍然抬起頭來,拍掌笑道:“這才像是楚留香應該說的話,這簡直是我兩天來聽到的第一句人話。”姬冰雁皺眉道:“只不過該如何……”他忽然頓住語聲,楚留香和胡鐵花也不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