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晏鐵青著臉色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小心地看了一眼皇上,明康帝面色如常,鍾晏心中頓時起了一陣無力之感。
皇上看都不看他,對著鍾涵淡淡道:“你有證據嗎?”
鍾涵堅定地說各地武將換防在兵部必有記錄,若是皇上不信,可以到兵部翻出當年的陳年檔案。當年因先寧遠侯在外身死,皇上雷霆大怒,將涉案眾人一查到底,但兇手在如此嚴厲的查辦中居然還能逍遙法外,若不是有人幫著,他怎麼能逃出法網?
說到最後,鍾涵想起他夢裡夢外都是為這件事在奔走努力,但若不是有人包庇兇手,他怎麼會到現在才能在人前翻案,屈辱之意突如其來,面上悲憤之情更是真實。鍾晏是第一個,鍾涵想,他總有一日會為父親討回所有公道的。
明康帝狐疑地看著他,鍾涵裝著不知道溫與皓行蹤的模樣,面上保持著悲痛之意——岳母機警地記下了溫與皓的去向,但若是讓人知道此事與皇家有關聯,皇上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髒水,會做出些什麼就不可控了。
明康帝沉吟片刻,連夜讓人去兵部調檔案,一邊把溫子賢提了出來詢問此人。
溫子賢哪敢有半點隱瞞。他多日託病,誰知道今日一上朝就撞見了一樁大事——溫含章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肯定把他失了虎符的訊息告訴鍾涵了,現在的情況是,寧遠侯和鍾涵都捏著他的把柄,溫子賢直想把自己裝成個鵪鶉。溫子賢想了一回溫與皓這個名字,只覺得十分陌生,後頭才想起來這人早在六年前就已經去世了,先前十年好像一直在外流浪,他去世之後族中還為他過繼了香火。一想起這些溫子賢就噼裡啪啦地說出來了。
溫子賢說完之後,鍾晏僵著面色道:“此人姓溫,不姓鍾。當年臣不過一個虛封的龍虎將軍,手中無權無勢,哪裡能使喚得動一地守備,還是千里之外的武官?臣與大哥素來兄弟情深,這些年對著侄子侄女也是盡心教養,求皇上還臣一個清白。”
鍾晏早知道今日他的辯詞多出彩都不會有用,這件事端看明康帝願意護著誰。按形勢看來,若是聖心在他,今日他這侄兒就不會有機會站在御書房中。
果然,皇上聽完他的話後,眉宇間仍是一片淡漠,他對著鍾涵道:“寧遠侯這番陳述,你有何話說?”
鍾涵凝聲道:“若是二叔當真與我父親情深義重,那為何這些年來從不徹查汶縣之事?侄兒不過因扶靈去了一趟汶縣,就能從中知道這麼多真相,二叔你身有爵位,位高權重,想要查清這些事易如反掌,可你就是一直糊塗著來。不怪侄兒心中不解,疑你暗害我父親。”
鍾晏真是有苦無處說,他要是早知道有漏網之魚,他能不處理乾淨嗎?溫與皓和李廣譽,都是他以為已經不在這世上的了,否則他在京中待著哪裡會心安?
不對!鍾晏突然抬頭看了看皇上,有能力讓這二人全身而退的,整個天下就只有一個人了。
想清楚這一茬,他半邊身子都冷了下來,滿臉驚疑不定。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鍾晏突然間眼前發黑,頭暈腦脹,站著的身子踉蹌著跌到了一旁,口舌居然歪斜著流出涎水。
御書房中突然起了一陣騷亂,寧遠侯鍾晏中風了!
明康帝愣了一下,也沒想到鍾晏會突然如此。他讓太監把鍾晏扶到了隔壁的軒室中,又叫來了太醫為鍾晏診治。
御書房中的問詢隨著寧遠侯突發病症停滯了下來。
鍾涵立刻就知道不好了。
果然先前以禮法斥責他的人,又開始在禮法上做起了文章,說他明知道叔父身體不好,卻還故意拿話激怒他,寧遠侯現下這樣,他難道就能心安理得嗎?又有人道要是最後證明了寧遠侯的清白,他汙衊重臣,不重罰不足以服人心。
也不是沒有幫鍾涵說話的人,延平侯朱尚鈞就翻了個白眼:“有事說事,要不是寧遠侯心中理虧,哪裡會急怒攻心?”
這些人不就是欺負鍾涵年紀小官職低嗎,能在御書房中站著的,都是官場中的老前輩。鍾小子要是真的一個個懟過去,有禮也得變成無禮了。朱尚鈞也是知道這點才會幫著鍾涵說話,他素來看不過寧遠侯那個假老實,這回竟然和滿朝的清流站到了一邊,也是一個新奇的體驗。
這般你來我往,御書房又開始吵鬧起來。
鍾涵一直抿著唇不說話。鍾晏在武勳之中耕耘許久,他素來又是一幅忠厚老實的面容,許多人都對他抱有好感。這就是他執著科舉的原因,文武之間,他總要靠著一邊。這些武官真是好笑,平時一個個最不屑清流嘴邊上的禮法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