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姑娘。”黛玉心中度量,面上卻不顯半分,只含笑道了一聲。這鄭嘉成雖從面向上頭瞧著可親的,然則她已是見過一個薛寶釵,不免對這等樣的人存了幾分謹慎——寶釵素日言談行動,為人行事,卻也是可親可敬,端莊大方。然則,卻也太過喬飾,好似唯恐什麼地方不周全似的,失了真性情。又頗有家風之故,黛玉便不喜歡。
嘉成不知就裡,見著黛玉含笑以對,雖不至於親近,到底各人性情不同,也是常有的事,便也不理會這些許客氣疏離,反倒往前走了一步,笑著道:“我瞧著林姑娘面善呢,先前不過一眼,現今瞧著,越加心中歡喜,倒不知是否是前世的緣分了。”
這話說得親密又不失真切。
黛玉原心思細密,聽她這話說得真心,不免展顏一笑,次又與鄭嘉成說了小半晌的話,彼此漸次也就生了幾分親近。嘉成方度量著略略說及家中,卻見著黛玉一應含笑以對,並不見半分異樣,心內方覺出幾分不對來:這林姑娘極聰慧,卻有聞一知十之能,然則自己略說了幾句家裡的事,她原該猜出七八分,旁的不說,待自己也合該略有些不同。怎麼現今瞧著,她倒是對此一應無知無覺?難道說,先前林大人與父親訂下的婚事,因著什麼事兒,她竟是不知道?
這怎麼可能?
嘉成心內由不得五味紛雜,一時竟有些說不出話來。卻在此時,忽而聽到極清脆的鐺得一聲,眾人由不得都抬眼看去,卻見江澄站在不遠處的亭子中間,神情疏朗,顧盼神飛,自含笑道:“諸位姐妹,今番飲宴賞花,卻得與我一樣酬勞。自來有酒無花便生無趣,若有花有酒卻無好詩文,也是俗氣呢。今番宴請,旁個不說,諸位卻要賒我一片詩文。可好?”
聽得這話,眾女原都是詩書人家的出身,縱然才華有高低之論,然則謅一兩首詩來,卻不在話下。且彼此都是年少氣盛,聞說這話,不免相視一笑,俱是應下。彼時眾夫人已然在上首坐下說話,聽得江澄如此道來,次又行止得當,一應周到,半絲不亂。
內裡一個少年婦人便笑著道:“大姑娘雖是嬌弱女孩兒家,卻是一應事物都妥帖的。可惜我沒多出一個兄弟來。”
這般一說,倒是引得眾人也起了興致,且將江澄打量一番,都覺是個好的,素日與江家也和睦,不免也誇讚一番,又有嘆自己不曾早早籌劃兒女婚事的,想著盲羊補牢,為時未晚,此時著實打量了那邊一眾女孩兒,卻是一眼就瞧見了黛玉:她生得容貌絕俗,行止如水,自是內裡一等的。
“那位姑娘卻不知是哪家的?真是好模樣兒!”正思量間,一位張夫人忽而看向黛玉,直言相問。唐氏原瞧著黛玉尚有幾分不足,然則聽得這話,又覺得有些不喜,不免看了她一眼。只此時眾人俱是往黛玉處看去,倒是無人理會。
程氏在側,已然將黛玉身世說道出來。
聽得是林家女兒,現今父母雙亡,眾夫人俱是一嘆,唐氏瞧著幾個原似有些中意的都是掩口不談,不免在心底又暗想:到底失了父母,總有不足,旁人的孩兒尚不如阿文呢,也都如此,自己這點子心思,卻也是應當的。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兒。
不想,先前提及黛玉的張夫人也是嘆惋,卻還是道:“父母緣淺,倒是好生可憐兒的。我瞧著她便極好,一應舉動俱是行雲流水的,尋常的姑娘不如。可嘆我那孩兒卻還小,孃家外甥又做不得主。”竟頗有憾恨之意。
唐氏便覺不自在,稍稍動了動身子。
如此說話一回,又有飲宴,此時暢快。
及等後頭宴席當時,眾女俱是寫了詩文,謄抄送上,彼此傳看,自也是一片歡騰。江澄早有籌劃,便令將詩文放在長几之上,眾人則自己所喜者三與一朵紗花。聞說這等新雅,夫人也是湊了個趣。如是者三,待得眾人皆投了花兒,自有丫鬟點了數,不消片刻,便取前三者送來。
第一個便是黛玉。
今番她卻不曾生就大展其才,且將眾人壓倒的心思,不過因著一時歡愉,心有所動,揮筆而就,不想竟是比旁個都好。眾人見著是黛玉,又是將詩文吟誦一番,卻也都服氣——似她們這等女孩兒,自不會生什麼嫉恨排擠之心,反倒有幾分詩文酬唱之意,因笑著道:“竟個是她。果真江家姐姐好眼光,我等不及。似這等才貌雙全的女孩兒,平常少見,只她一過來,帶了自個過來不說,還有這麼一位。”
又有讚詞藻,又有嘆詩意,彼此倒是湊了個趣,且有個張家女孩兒,喚作張知芳的,素來心思細密,見黛玉詩文情致嫣然,自有一番親近之意。
見著